郭懷秋去世的消息在訃告見報之前是嚴格保密的,因此,這個市委書記的突然倒下,對平川地區1000萬人民的日常工作和正常生活幾乎沒產生任何影響。7月10日當天,平川地區八縣市28000平方公裏土地上的政治經濟秩序,仍按自身的規律和原有慣性自然運行著。本該發生的事情照常發生,本該暴露的問題還在暴露。大漠縣、民郊縣和半停產的勝利煤礦,在這一天都出了亂子。

平川地區最貧窮的財政倒掛縣———大漠縣,發生了一起爭奪大漠河水源的流血械鬥。械鬥的規模很大,超過了往年,上泉旺和下泉旺兩個村各出動了幾百號人,土槍、炸藥包都使上了。更要命的是,雙方參加械鬥的人員已開著破卡車、手扶拖拉機浩浩蕩蕩上了陣,大漠縣委、縣政府竟還一無所知。

7月10日下午5點左右,年輕的女縣委書記劉金萍剛主持完全縣抗旱工作電話會議,市委副書記肖道清突然打了個電話過來,一反往常的溫和,火氣很大,開口就說:“劉書記,你們這幫老爺奶奶是怎麽搞的?上泉旺和下泉旺又打起來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和曹市長早就提醒過你們,要你們注意,注意,你們當回事沒有?!”

劉金萍被肖道清罵懵了,想都沒想就一口否認說:“肖書記,這……這絕不可能!就在前幾天,我……我還親自和泉旺鄉的王書記通過電話,要他們接受往年的教訓,今年再不能惡打了……”

肖道清情緒煩躁,口氣也益發嚴厲:“還不可能呢,剛才上泉旺村的電話已打到我辦公室來了!鬧不好已死了人,我的劉姑奶奶!這一來,我和曹市長又難清靜了。泉旺鄉老家那幫沾親帶故的鄉親能不來告狀麽?這不又得擠破我們兩家的門,擠破我們辦公室的門了!你……你說說,我們還要不要辦公了!啊?”

劉金萍知道事情的事實性和嚴重性了,忙說:“肖書記,你別急,我……我和黃縣長馬上帶人帶槍過去,馬……馬上過去。”

肖道清的語氣才平緩了些:“還有一點,我現在也和你說清楚,要快刀斬亂麻,該抓的兇手,你們縣公安局要馬上抓,主動抓,不要再捅到市裏,讓吳明雄發火造成被動。吳書記這人你是知道的,不好糊弄,也沒人敢和他瞎糊弄。你不主動點,到時候,哭鼻子都沒用。”

劉金萍說:“好,好,肖書記,我們都按你說的去做。你放心,我不會哭鼻子的。械鬥的情況,我們去過現場以後,再向你匯報……”

肖道清一口回絕了:“這事你別找我匯報,也別去找曹市長,我們都是大漠幹部,說輕說重了都不好,該匯報,你們就向管政法的吳書記匯報。吳書記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你們就要不折不扣地執行!”

這邊剛放下電話,那邊的電話又響了。

劉金萍接過電話一聽,是上泉旺鄉的王書記,氣不打一處來,不由分說,沖著話筒直叫:“王胡子,我問你,你這個鄉黨委書記是怎麽當的?難道每年不死幾個人就不好受麽?!就算你擋不住下面的械鬥,可及時給我們縣委報個消息總該做得到吧?這最起碼的,你都沒做到!你今天是不是又喝多了?醒了酒才想起打電話來?!我告訴你,這事肖書記和曹市長已經知道了,你小心了就是!”

“啪”的一聲摔下電話,劉金萍風風火火地叫來縣長黃建國和縣公安局長、武裝部長,挎著槍,帶著值班民警、民兵,分乘一部桑塔納和幾部破卡車,一路警笛呼嘯,直驅泉旺鄉境內的大漠河堤。

坐在車裏,劉金萍氣得臉色發青,對縣長黃建國說:“我真受夠了,這回得動真格的,該抓幾個就抓幾個,該重判就重判,再不能姑息下去了。這簡直是無法無天嘛,年年打,年年死人,你怎麽做工作,他就是不聽!”

黃建國沒做聲。

劉金萍用胳膊肘捅了捅黃建國:“黃縣長,你倒說話呀!”

黃建國嘆了口氣:“我說啥?打來打去還不都是為了水麽?這水的問題不從根本上解決,你再發狠也沒用!”

這話不錯。水的問題,不但是上泉旺和下泉旺矛盾的根子,也是涉及整個大漠農業的根本性問題。這問題風調雨順的年頭還看不出,一遇上老天爺不給面子,稍稍有點旱情,就馬上暴露出來了。

最典型的是泉旺鄉的上泉旺和下泉旺。位於大漠河上遊的上泉旺村,早在20年前就開始在大漠河上築壩截流,搞得下泉旺村的大田幹得冒煙,連人畜用水都要到五裏路外的上泉旺挑。下泉旺自然不甘,一次次全副武裝去偷炸,去強扒上泉旺的河壩,就一次次引發死人流血的械鬥。為此,鄉裏、縣裏年年調解,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些年情況益發嚴重。土地早包到各家各戶了,各家各戶的莊稼人為了自己土地上的收獲,也就更舍得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