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陽7月10日這天最倒黴,和非黨副市長嚴長琪一起,驅車200多公裏,從平川趕到雲海市,一下車,就被告知要往回趕。陳忠陽很不高興,拉下臉來,氣呼呼地對雲海市委書記米長山說:“怎麽?郭書記去世地球就不轉了?該幹的事就不幹了?!”

米長山早年做過陳忠陽的秘書,知道陳忠陽是三屆市委班子的老副書記,脾氣大,加上這一年多來和郭懷秋又不太和氣,便不敢勸,只好賠著笑臉說:“我的老書記喲,這您可別怪我呀。束市長讓我傳個話,我不敢不傳呀。是不是回去,您自己決定就是了,誰敢勉強您呢?!”

陳忠陽不耐煩地說:“好,好,我知道了。”

嚴長琪覺得這種非常時刻陳忠陽不回去總是不太好,就和顏悅色地勸陳忠陽說:“陳書記,郭書記去世是件大事,又這麽突然,可能關於班子的安排,省委有什麽精神吧?我看,就我留下來參加下午文化節的開幕式吧,你最好還是回去一下。”

陳忠陽想了想,認為嚴長琪說得有道理。郭懷秋意外去世,省委對平川市委的班子不能不作安排。是外派一個書記?還是暫時由束華如兼書記?抑或讓二梯隊的肖道清上?這關乎到平川未來的歷史走向,也關乎到自己手下一大幫幹部的前途,他不能不予以充分的重視。

細想下來,外派的可能性不大。平川是有名的大市、窮市,所屬八個縣市中,有三個市縣財政倒掛。如今,經濟全面滑坡,上了馬的國際工業園又面臨著一大堆新的難題和矛盾,沒有堅強的神經和相當的工作基礎,誰也不敢往這火坑裏跳。讓市長束華如兼市委書記也不太可能。在省委一些領導眼裏,束華如是個能忍辱負重的好管家,一把手的好搭档,卻不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帥材。

惟一的可能,是肖道清上。

這是陳忠陽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肖道清出任市委書記,和郭懷秋在任不會有什麽兩樣,也許比郭懷秋在任時還壞。肖道清是郭懷秋的親信,又是大漠人,肖道清上台,各區縣和市裏各部委局辦大漠幹部的勢力將會進一步加強,這對雲海及其它地區幹部的提拔則更加不利。而且,想在平川做點大事只怕會更難,水和路都甭指望能盡快解決,改革開放的步伐也快不了,許多在郭懷秋手上辦不了的事,在肖道清手上也同樣辦不了,平川的落後局面根本沒法改觀。

比如,和美國SAT公司遠東部的合作。這個合作項目已商談一年多了,一直無進展。SAT遠東部總裁鄭傑明是雲海人,十年前赴美闖蕩,混出了模樣,去年代表SAT公司到平川尋找投資項目,一眼看中了位於市中心的機械一廠,想全資兼並該廠後,在原址上蓋一座二十八層的國際大廈。郭懷秋開始時很有興趣,還帶著分管副市長嚴長琪和鄭傑明見了兩次面。後來,不知出於什麽考慮,主意變了,寧願看著機械一廠停產,看著機械一廠的工人發不出工資,也不同意SAT的兼並方案,反倒建議鄭傑明把國際大廈蓋到兔子不拉屎的工業園去。搞得陳忠陽大丟面子,也沒辦法向鄭傑明交待。

再比如說水和路。從謝學東到郭懷秋,兩屆班子喊了多少年,都知道遲早非解決不可,可就是沒人動真格的,都說要從長計議。於是便從長計議,計劃也計劃了,議論也議論了,至今仍是一頭霧水。

說心裏話,在這種情況下,陳忠陽寧可讓有些矛盾的吳明雄上,也不願看著肖道清上。吳明雄雖說過去得罪過他,也不夠理想,但有兩點好:其一,不搞幫派;其二,真心想幹事。退一步說,就算吳明雄上台後仍和他過不去,也沒啥大不了的,吳明雄不是肖道清,五十六了,了不起幹一屆。

———只是,讓吳明雄上只怕也難,中央和省委在年齡上卡得都很死,一般來說,五十六歲已不可能再提一級了……

想來想去,陳忠陽還是決定吃過飯後回平川去,聽聽省委的口氣,再決定下一步的動作。如果可能的話,不妨給省裏一些老領導打打電話,為吳明雄做做工作。這樣一舉兩得,既阻止了肖道清大漠勢力的上台,又賺個出以公心、不計前嫌的好名聲———他前幾年和吳明雄的矛盾,省裏一些老領導都是知道的。於是,就吩咐米長山給平川回電話,要米長山告訴束華如,自己飯後就回去。

在流花賓館吃飯時,陳忠陽情緒很好,說是要解解乏,喝了幾杯酒,也勸嚴長琪喝了幾杯。後來,就問起文化節的組織安排問題。文化節組委會主任是雲海市長尚德全。尚德全是陳忠陽一手提起來的青年幹部,一向對陳忠陽惟命是從,便滔滔不絕地匯報起來。匯報時絕口不提郭懷秋,一口一個“根據老書記指示”如何如何。最後還提出:“老書記,您既來了哪能走呀。這文化節可是件大事,又是雲海縣改市五周年紀念,您走了哪成?當年不是您老書記一次次往省城、往北京跑,咱雲海哪有今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