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蔡成功進去了,大風廠破產了,“九一六”一把火燒出了一個事件,逼著政府先替山水集團墊付了四千多萬元,一千三百多名員工總算拿到了三五萬不等的下崗安置費。多數人拿到錢就撤了,少數人拿了錢卻忐忑起來,不知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像被燒傷在醫院住著的王文革,兩口子都在大風廠工作,兒子還小,王文革的老婆領了兩人六萬多的下崗安置費就跑到工會抹起了眼淚,問鄭西坡,以後可怎麽辦?

詩人嘛,與普通工人有那麽點不同,富於想象,充滿激情。怎麽辦?重打鑼鼓另開張嘛!鄭西坡對王文革的老婆說。我們可以把各家的安置費集中起來,成立一個新大風!當然,新大風凈是這種只會哭天喊地的老娘兒們可不行,得有能人。比如副廠長老馬,有技術,有威信,也有組織生產的能力。廠裏一幫中青年工人都唯他馬首是瞻。而且,這夥人經濟條件比較好,在各方面都有點實力,得讓他們入夥。

生活並不是詩,新大風起步艱難。鄭西坡籌集資金比較失敗。只有二十一個人願意跟他走,而且都是一些老弱病殘、中國大媽。忙活了幾天,只籌集到六十三萬元資金,還不如自己兒子的皮包公司。於是,這日鄭西坡看見老馬到光明湖釣魚,便也扛著魚竿跟了過去。

在一片蘆葦叢旁邊,鄭西坡看見一個身影。老馬擎著魚竿,聚精會神地盯著水面上的浮漂。尤會計也跟來了,手拿魚竿裝模作樣地垂釣。鄭西坡清楚,尤會計並不是真心釣魚,也是來套老馬的話。老尤是騎墻派、墻頭草,哪邊風大往哪邊倒。他答應鄭西坡入股新大風,卻遲遲不肯掏錢。如果老馬能出頭,尤會計就不會再搖擺猶豫。鄭西坡暗想:未來新大風的核心人物都在這裏碰頭了,如果能達成共識,事情就成了一大半!他向二人打了招呼,也不擺弄釣鉤,就拄著魚竿站在老馬身旁。魚竿比他那竹竿似的身體更長出一截,相映成趣。

老馬瞟他一眼道:要說啥你就說,裝模作樣扛一根魚竿幹嗎,不嫌麻煩?鄭西坡笑笑:我釣魚不用魚鉤,也不用魚竿,比姜太公還厲害。老馬說:西坡,咱們是老哥們兒了,別繞彎子,你不開言,那我就先說。我對你的新公司不感興趣,我只想討回老大風的股權。你身邊那幫人我也都知道,不是殘聯婦聯的,就是老年協會的,指望他們根本成不了啥事!所以你也別勸我入夥,我不願再失敗一次了。尤會計一聽這話,緊緊跟上:對嘛,蔡老板那麽有本事,都把大風廠幹敗了。老鄭,你寫詩行,做生意怎麽能和蔡老板比呢?你就拉倒吧!

鄭西坡不睬尤會計,只和老馬說:殘聯婦聯老年協會,還不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老馬啊,你好歹也是個副廠長,這時候得出頭幫幫他們啊!咱倆帶頭創辦一個新企業,搞一個經濟實體,讓大家有個指靠。是,我辦廠是不行,可這不是有你嘛!又拉攏了一下尤會計:還有你老尤,又是個內行的老財務,咱三個臭皮匠還不頂一個諸葛亮了?其實,過去蔡老板老在外面跑,大風廠一直是咱們頂著的,咱們怎麽就幹不好?李達康書記那天到廠裏明確表態了,扶持再就業,給咱優惠政策,找政府批地建新廠,應該不是難事。大風廠機器設備都現成,員工隊伍也齊全,比從頭建新廠條件好得多。你們說是不是?

尤會計有點動心,不時地看著老馬,試探說:也是啊,老鄭,照你說的,這還是擺在眼前的一個好機會哩。馬廠長,你看?老馬還是搖頭。鄭西坡還想再說下去,老馬魚竿的浮漂動了。老馬大喝一聲“來了”,把一條斤把重的鯉魚提出水面,樂呵呵地回家做糖醋鯉魚去了。

這讓鄭西坡很沮喪。詩人就騎著自行車去養老院,找陳巖石拿主意。陳巖石見了鄭西坡,要去食堂小灶訂幾個菜,請他喝酒。鄭西坡忙阻止,說明來意,請陳老幫忙出謀劃策。陳巖石也不勉強,皺著眉頭替他想轍。陽台上,一只鸚鵡開嗓搗亂:老憤青,老憤青……逗得鄭西坡大笑不已。他知道陳老喜歡花鳥,經常帶點稀罕玩意兒來看老人家。這只鸚鵡就是他送給老人家的。因為老人家平時在家老憤世嫉俗,老伴就笑他像一個老憤青。那鳥兒也學會了,整天掛在嘴上。

陳巖石稱贊說:西坡,你不錯,熱心腸,有責任感,這個時候能想到弱勢群體!不過,你也別怪老馬,他沒義務一定要出頭。你看這樣好不好,先成立新公司,扯起大旗再說,到時候我去給你助陣!鄭西坡樂了:好啊,陳老,您要是能象征性入點股就更好了!陳巖石很爽快:成,我就入個十萬八萬的吧!現在我帶你去抓一張大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