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0章 繞床弄青梅

“感覺怎麽樣?”

文晏對著監視器回看剛才拍的那幾條,宋梅就過來看季銘,小瓶的二鍋頭是100ml,多也不多,但一下子幹巴地灌下去,那也有點勁兒的。

季銘拍了拍口袋裏的酒瓶子,側身擡頭來看她。

笑了笑。

宋梅終於有了文晏剛才那種感覺,自內而外生出那種酥麻顫栗,被季銘這一眼看的,微醺之後的懵懂,被山風吹紅的鼻尖兒,眼眶裏清淩淩的水意,還有這張臉——嘖,要什麽都給你了。

要念詩你就去念吧。

“我挺好的啊。”

“……導演說休息一會兒,你過來坐吧,別坐那兒吹風了。”

季銘點點頭。

休息了一個小時,因為戲是連著的,季銘坐在那兒維持情緒和狀態,沒人敢去打擾他,李媛媛小姑娘在不遠處,時不時瞅他一眼,有點好奇:“宋姐姐,老師怎麽啦?”

“沒怎麽啊,入戲了,等演完就好了。”

“哦。”

文晏終於說定這一條拍好了,工作人員開始忙碌起來,準備下一條,不過都繞著季銘坐的地方走,包括文晏自己也不過去,就站在遠處——季銘現在的狀態很好。

詩詞對於中國人來說,再熟悉不過。可是一個真正熱愛詩詞,對詩詞有所研究的青年,他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這個問題,可能十個人有十個回答不出來。

《詩詞大會》上那些背詩背的飛起的牛人,似乎差一點感覺。而那些穿著中式衣裳,點燃一爐檀香裊裊,念書一定要念豎版,寫字必須得用毛筆的,又太刻意。

包括文晏自己,在之前可能也沒有一個特別具體的答案。

但是看了季銘剛才的表演,她有一種感覺——這就是吧。如果現代都市裏,還有一個這種人,就是季銘演的那樣吧。

說服力!

強悍的表演能力,其實是一種說服力——人物邏輯、故事邏輯……都能讓觀眾自然而然就接受了。

“季銘。”

文晏招手讓他過去。

季銘喝了一口熱水,遞還給助理——他自己沒帶助理,這是劇組給他的兼職助理。

“嗯?”

“可以吧?”

“呵,”季銘咧咧嘴,點了一下頭:“可以呀。”

“那準備開始吧。”

第二條就是李元和王小花發生沖突——李元看見了王小花父母的定情銀風鈴,掛在遇仙降的樹枝上,他拿這個去問王小花,她爸爸為什麽沒有給她媽媽買金器買房子,而是把一串風鈴當信物,這麽純粹,這麽動人。

而她,卻是個一門心思考考考,把分當命的奴隸。

這段戲不簡單。

當然,遇仙降上總共三場戲,都是重頭戲,都不簡單。

而這一條,一則是李媛媛的狀態,有一個崩潰的突變過程,對小演員來說很困難。二則是季銘的表演,要有個下沉——如果沉不下去,就成了欺負小孩了,你自己一個名校畢業的大人,跑來諷刺一個只有五年級的女孩,人家只是想要考去大城市念好學校而已。

你真的不是神經麽?

所以季銘必須沉下去,他的李元,必須跟王小花是在同一個高度上,無關師生,無關男女,甚至無關他們兩個人,只是單純的兩種不同追求之間,在這遇仙降上,對峙而立,相互看不上。

文晏先拍了幾條短的,然後大家的呼吸都細了下來,大戲要來了。

李元跟王小花是背對著的,一個看著蒼茫群山,一個看著侗寨人煙。李元聽到了山風吹響了風鈴,擡頭看了一眼:“小花兒,這是你掛的麽?”

“……是我阿爸給阿媽掛的。”

李元眼裏真的有欣喜流淌出來,哇,定情信物,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弄啊,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小花,你阿爸真浪漫,像個詩人一樣。”

王小花沉默。

李元轉過身挪過來,盤腿坐在風鈴之下,比王小花坐的樹根還矮了一些,這種視覺上的高下,是有助於緩解“大人欺負小孩”的問題。

“小花,老師沒有不支持你考高分,但是你讀書的目的不應該只有一個,就是考高分,就是考到縣裏的一中,那樣太幹枯了。你能想象你阿爸,給你阿媽掛這一串風鈴的心情麽?你能想象,你阿媽收到這個禮物時的幸福麽?仰頭看明月,寄情千裏光,月光、山巒,樹枝影子,甚至風聲、雨聲,葉子響動,鳥叫蟲鳴,泉水雲濤,這自然裏你看到的,聽到的,都是情意,是你阿爸阿媽的情意,也是你對他們的思念……這才是我們的生活。”

季銘的情緒漸漸壓抑過去,李媛媛不安地挪動了腳步——文晏眼睛亮了一下。

這個反應太直接了。

“……阿爸阿媽都死了。”

“人生自古誰無死,人固有一死……誰不會死?都會死的,小花,活著的人,才更要去尋求生活真正的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