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櫟路過片場的外圍場地時,就看見了紀厘的身影,像齊岸說的那樣——

對方就站在道具組的貨車前,雙手緊扒著一個黑色巨箱往上搬,‘乞丐服’的衣服被他折了上去,細瘦的胳膊這會兒正緊繃著。

紀厘整張臉都緊繃著,看上去就十分吃力。忽然間,他的手臂脫力一滑,黑色巨箱應聲砸下,險些就要砸中他自己。

秦櫟看得心頭一緊,腳步不自覺地往前一晃。

車上的道具人員搶先跳了下來,“紀厘,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哥。”紀厘盯著自己的胳膊看了一會兒,滿意笑笑,又連忙幫忙將箱子擡了上去。

“行了,你幫了我們這麽久了,趕緊去休息吧。”道具人員側身遞給他一瓶純凈水,發現近處站著的秦櫟,“櫟哥?”

紀厘也發現了他,喊道,“秦櫟老師。”

秦櫟沒走近,只是站在原地盯著他,“等會兒還有一場對手戲,你不去研究劇本,跑到這來做苦工?”

“想做演員、演好戲,就別把時間浪費在其他方面。”

放著拍攝的正事不幹,跑來給劇組人員幫忙、交好,這是本末倒置。

齊岸睨向好友,笑笑沒說話。

道具人員聽出秦櫟藏在話裏的嚴肅,剛準備替紀厘說上兩句。

哪想到後者不僅不發怵,反而坦然解釋道,“秦櫟老師,我這就是為拍戲做準備。”

他動了動無力發酸的胳膊,將那瓶礦泉水放回原地,“化妝老師要我半點過去補妝,秦櫟老師我先走了,待會兒拍攝見。”

說完,他就瀟灑轉身離開了。

秦櫟盯著他的背影,眼底劃過一絲短暫的幽光,最終還是邁開步子朝自己的專屬化妝室走去。

齊岸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後,悄然問話,“從沒見你對其他新人演員那麽嚴肅過?剛剛見箱子砸下來,你都不自覺地往前走了。”

“你哪來的這麽多話?不想等我就早點回酒店待著。”秦櫟快步走著,不去看他。

“嘖嘖。”齊岸哼聲,不怕死地繼續說,“你就裝吧,明明就挺看好紀厘的。”

晚上七點,布置妥當的營帳拍攝點裏。

化妝師趁著劇組調試燈光的間隙,跑上前來給秦櫟補妝,後者合眼端坐在位置上,在腦海裏又將爛熟於心的劇本片段過了一遍。

這場戲份是宋氏兄弟的劇情關鍵點。

宋昭趁著夜色潛入了軍營駐紮點,結果被巡夜士兵逮了個正著,他被當成‘敵方奸細’扣押到了宋翼所在的營帳。

就是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分離許久的兩兄弟相認了。

鄭安行從帳外走了回來,“秦櫟,你接下來的戲,應該就我不多講了吧?”

“嗯。”秦櫟放下白底黑字的幹凈劇本,平靜應話。

宋翼是個久戰沙場的將軍,冷酷嚴肅是他慣有的形象。在被王室收留後,除了邦王,他從未在其他人面前展露過真實情緒。

這會兒,被誤認的、該死的‘敵方奸細’,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弟弟。這種情緒轉變的度量,極其考驗演員對角色的把控能力。

但對秦櫟來說,是輕而易舉的。

鄭行安信他的能力,見燈光師調試完畢後,這才喊道,“無關人員都跟我出去,大家準備拍攝。”

工作人員一窩蜂地退了出去。

一分鐘後,鄭安行的‘Action’聲透過大喇叭傳了過來。

秦櫟站在地勢沙盤前,舉著盞油燈觀察著,昏暗的燈光映在他的側臉,透出幾分不近人情的冷酷味道。

營帳外傳來洗漱的腳步聲,有士兵喊道,“將軍,發現一名潛入者,很可能是敵國奸細!”

秦櫟眼神一凝,“帶進來。”

“是!”

帳門被人掀開,兩名士兵押著一道瘦弱身軀走了進來,“將軍,就是這人!方才鬼鬼祟祟地潛入糧草帳,正巧被巡夜的士兵逮到了!”

三更半夜,穿成這樣潛入堆積糧草的營帳,莫不是想要燒了軍糧?

“搜過身了嗎?”秦櫟冷冷審視著眼前人。

對方一直低著頭,不吭聲也不掙紮,只是這身上的衣物有些熟悉。

“沒有搜出可疑兵器。”士兵說。

秦櫟端燈走近,一把扣住這名奸細的下巴,逼著擡頭和自己對視。目光相觸的瞬間,他脫口而出,“我見過你,今日午時在封城內。”

這話是秦櫟征詢過編劇的同意,臨時加上的。

宋翼身為將領,過目不忘的能力自然厲害。既然兩人在街頭初遇就有過對視,這會兒的他肯定能記起來。

下顎被粗糙的指腹捏著,力度得大讓人發疼。紀厘對上他冰冷無情的視線,害怕地不自覺地一顫,“我……”

宋昭認得自家兄長的長相,可兩人畢竟分開了整整十二年,對方的名字又和記憶裏的不一樣……面對宋翼散發出的威壓,常年逃難的他本能地感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