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欲聚諸門補天缺

青天之上,不知名處,有一駕大舟在清氣之中來回遊蕩,若由近處觀去,可見內裏海洲島陸,雲籠霧遮,奇峰秀谷,數不勝數,竟於方寸之中,藏得無盡風光。

而一座淩雲絕峰之上,盤坐有一名面善老者,正是補天閣掌門譚定仙,其人須如流蘇,眉垂至頰,道髻高結,此時他極目遠眺,手中法訣連連變幻,似在似察辨天機。

忽然腳步聲起,門中長老蔔經宿行至他身後,見其眉宇之中籠有憂色,神情與平時截然不同,不覺問道:“掌門師兄?”

譚定仙收回目光,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是師弟來了,近日靈機清正,利於修行,師弟莫要耽誤了時辰。”

蔔經宿看出他心中有事,不過這位掌門師兄做事規矩刻板,修行之時,從不會去談論他事,他自忖也問不出什麽來,自去擇了一個峰頭坐下,拿了一只寶壺在手,放在身軀之前,少頃,裏間冒出縷縷青煙,待高過自家頭頂三尺之時,竟泛出一絲絲淡紫之色,他目注過去,就其修持吐納起來。

補天閣功行特異,借法寶之助,每日修行,只是吞吐靈穴之中最為清正的一口靈機,余下皆是不取。

這一運功,就是一個時辰過去,兩人先後退出坐定。

若在以往,蔔經宿當是告退了,可他察覺到自家師兄似有話說,便就坐著未走。

沉默之中,日痕向西,漸落大地,不一會兒,夕照滿天,染得彤雲勝火。

譚定仙忽然嘆了一聲,道:“雖江山如畫,美景未變,可近來山門飄遊之間,卻如裹泥沙,遠不及先前了輕靈了。”

蔔經宿不覺擡首,他下意識望了北方一眼,又很快移開目光,語聲沉悶道:“比之千余年前,吾輩中人又多了幾個,清氣不足用,自難浮我山門。”

補天閣山門與諸派不同,並無固定所在,皆祭煉於一幅陣圖之內,隨空漂遊,可在天中遨遊。

也正是因此,靈機流轉之間只要稍有變化,門中之人便能察知。

靈機若多,清氣滿盈,則可如小舟浮水,輕掠而過,但若靈機不足,就是難以承托,好如濕衣罩身,澀滯沉重。

要是天地間靈機一絕,這陣圖可難再飛遁,當場便會自天墜下,毀絕山門。

譚定仙並未計較蔔經宿那躲躲閃閃之言,只道:“萬余載前,天人不合,以至西洲遭劫,靈機斷絕,只得遷往腳下這四洲之地,經一場慘烈廝殺,才坐穩此地。可若此處地界也是同樣敗壞,吾輩可就再無容身之地了。”

蔔經宿小心問道:“那師兄意欲何為?”

譚定仙沉聲道:“祖師開我補天閣一脈,就是令我監察這天地間氣機流轉,不使陰陽淆亂,天機被盜,今我見失合之處,自當撥亂反正。”

說到這裏,他又加重語氣道,“眼下玄魔兩道罷戰,已無他事,我欲邀諸派真人,再立定約。”

當日西洲修士東遷,待一舉奪下四洲之地後,有一名德高望重的修士提出,未免日後東洲之地再蹈覆轍,諸派當守住此界靈機,不使侵奪過重。其話中之意,就是要設法限壓後來洞天人數。

那時西洲修士先生內亂,又平魔蕩妖,這數場場爭鬥下來,可謂死傷慘重,最後所剩之人,也是寥寥無幾,念及這等慘烈局面,未免後輩重蹈覆轍,都是贊同此言。

還有數位大能合力祭煉出一座地德陣圖,為其立一山門,號曰“補天”,以此監察天地間靈機變動。

不過當時天外修士卻有異議,認為後輩之事,不當全由先人代為做主,故而議定,可每隔千年,聚議重簽一次。

蔔經宿嘆了一聲,道:“如今舉世之中,以溟滄派看去最為勢大,師兄此舉,怕是會重得罪了秦掌門。”

譚定仙正聲道:“九乃數之極,可溟滄派居然出得一十三位洞天真人,看其勢頭還未有止歇,那諸派若感威脅,群起效仿,只會使得局面崩壞,我為補天閣掌門,自當遏阻其勢,此乃正道,又何懼之有?”

他側首一看,見蔔經宿面上有猶疑畏縮之態,頓時搖頭,道:“師弟何作此態,溟滄派上代掌門秦清綱之時,也曾有過逾矩,不也在恩師手段之下退讓了麽?他老人家既能做得,我等身為弟子,也當秉承此志。”

蔔經宿心下一陣苦笑,溟滄派那時情形可與眼下不同,其為平北冥洲妖部,不得不向玉霄借寶,而玉霄條件之一,就是要其簽下契書,可以說是正好被抓住了軟肋,不得已而為之。

然而時過境遷,溟滄派早無這等顧慮,恰好下來數百年又在重劫之中,要想逼其就範,可無有那麽容易了。

不過明白這位師兄為人,知曉他主意一定,就難作勸阻,只能順意而為。他道:“可溟滄派勢大,又素來與少清派走得極近,又如何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