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非是溫仁是殺劫(第2/2頁)

樂候入神體悟了片刻,終醒了過來,對張衍深深拜了下去,道:“謝仙師賜法。”

張衍指著遠處一座大山,道:“那是何處?”

樂候無法作答,林書吏這時搶出一步,道:“觀此方向,那當是‘青合’山。”

張衍淡聲道:“此山形拔挺秀,可作洞府,你等如有危難,可來此處相尋。”

一語說畢,他擺了擺袖,駕清風而起,須臾聳身入雲。

樂候等人不想他說走就走,忙是拜伏恭送,待見不到身影時,才遲遲起身。

樂候看著手中金符,思慮了一會兒,隨後雙手一托,卻是將之送到身旁林書吏手中,恭敬道:“老師請觀。”

林書吏有些詫異,但看了樂候一眼,見他神情誠摯,並不做偽,沉吟一下,這才接過,看完之後,不發一言,隨後又遞給身旁一人。

那人有些猶豫,但還是忍不住誘惑,伸手拿了,面上既有失望又有慶幸,想了一想,也是傳給了另一人。

到了最後,連樂候在內,共有十二人看過。

樂候上前一步,一手住抓一人之手,道:“世道頹半,本候一人無力擎天,自今日起,便與諸君共治天下。”

這十一人相互看了幾眼,未有動作,林書吏卻抖了抖袖,第一個站出來,道:“下臣領命。”

眾人見狀,也是醒悟過來,上前都是一揖,皆道:“臣等領命。”

這時有一老臣言道:“可惜,仙師所傳法門雖是精妙,但未聞傳言之中那等長生不死之法。”

林書吏呵呵一笑,道:“在下卻以為此法甚好。若那等需要修煉經年,耗時費力的法門,侯爺何時能一展抱負?至於長生之法,諸位莫非要舍仙師,入山餐風飲露麽?”

眾人一起搖首。

林書吏沉聲道:“這便是了,況且仙師賜法,自有思量,非我等所能置喙,諸位日後還請少言。”

眾人頓覺凜然,諾諾稱是。

林書吏輕舒了一口氣,他實則還有一句未曾明言,那便是這些妖魔屍骨握在了樂候與一眾權臣手中,如此便能維系原先上下尊卑,可順順利利養軍煉法,討伐妖魔。

而要是那等人人可得,人人可習之法門,恐怕時日一久,人心不足,還未除盡那妖魔,就要崩了樂禮,先自內亂起來,唯有如今這般才是正好。

張衍飛離順天坡,行空往南遁走,不多時,就到了那青合山下,稍作停佇,看準一處合宜之地,就落身下來,以法力開辟一處洞府,而後在其內坐定。

他已明了前路為何,而接下來,便該好好思量該如何行去了。

他造此一法,是為證自身,而非為強求度化世人,那是以己心代人心,以己欲為人欲,先是落了下乘。

有心者自入,無心者可去,有緣者自得,無緣者可棄。

他又非世人父母,自無需把因果強行牽絆於自家身上。

世人得法之後,該是如何,又往何處去,卻與他再無瓜葛。

換言之,這法門一旦造出,天人和應,他便能得法,哪怕天下間只一人去修習,也無礙他道途。

然這一法不重外物,又不借靈機,若是世間之人能藉此得道,那天下還有何人再去入山拜師?玄門世家,又如何能把持修道外物?

此等斷根掘墓之為,怕是一經拋出,便是舉世滔滔。

到得那時,無論師徒世家,恐怕就先要殺他。

他能想到,古今往來多少智者,多少先賢,也定有存此心者,但怕是俱都看到了此點,故而未敢邁步過去。

不過眼下他尚還無需憂慮此點,莫說他道行未足,無法推演一門直入大道的法門,便是有,也不會一氣拋出。

他心自忖之,以自己修為,能把法門推演到開脈這一步,令世人入道不再被阻在玉液華池這一關上,便已是不差了。至於入道之後,要往上走,卻仍需依附靈機外物而行。

可便是如此,也不是無災無劫了。

他是有感世人為妖魔所欺,凋零飄落,才由感生悟,決意造法,既證自身,又可助人。可所謂“正復為奇,善復為妖”,這一法雖是使人入道為易,可一經流傳出去,天下修道人不知會多上多少,待此輩洶洶而至,定會與此先修道人劫奪外物,爭搶靈機。

觀東萊洲生亂可源,就是大洲禁陣與眾生爭搶靈機,可以想見,這一法若現世間,不是仁愛溫厚,而必是掀起無邊殺劫,他仿佛已能看見其背後那一片屍山血海。

直到有朝一日,他得窺大道,完此妙法,方能將之化解消弭。

而他這造法之人,然此途中,必有種種劫難隨身。

不過繼受惠澤,亦承因果。

此為己身之道,怎有見危則退,見難不行之理?

旁人不敢,他卻敢為!

念及此處,他灑然一笑,拋開雜念,手掌殘玉,閉目瞑坐,心神便自緩緩沉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