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本識一醒開天顏

張明驚愕無比,他之前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所謂仙山之中,世人竟已是到了如此窘困之地步。

照林書吏所言,天下人口已是十去其九,剩下些也是苟延殘喘,勉強據守一隅之地,那真是丁點風浪也能將之淹沒。

這時不覺想到,師父他老人家莫非當真不在麽?否則為何並不出來相助,莫非是只一心求訪仙道,故而對此視而不見?

以他本事,若不去逞強,此刻往深山之中一躲,不難避過此劫。

然則他捫心自問,束手旁觀,對如許多人見死不救,卻是不能!

一時之間,心緒有些亂了。

林書吏見他神色有些不好看,便道:“小道長莫要想太多了,這世道本是如此,豈是人力所能挽回?不過這臨死之前,卻要想辦法吃頓飽飯才是。”

說到這裏,他不由摸了摸幹癟肚腹,盡管此地糧米不缺,但也只是稀粥薄湯而已,並不頂饑。

張明回過神來,他雖身子骨強健,但這些時日東躲西藏,也少有進食,此刻聽他一提,也覺有些肚餓,便道:“林官人,我車內還攜了些吃食,且請稍待,我去拿來。”

林書吏喜道:“那就沾得道長一回便宜了。”

張明去車上取了些油紙包裹的幹肉,而後兩人背靠著一堵矮墻吃了起來。

才坐下未有一會兒,卻見於夫人從車上下來,其手中還拎著一只竹籃。

張明站起道:“於夫人,外面天寒地凍,你身子骨虛弱,怎就出來了?”

於夫人走至兩人身前,她將竹籃上的蓋布掀開,露出一小壇酒,道:“方才道長來時卻是忘了,妾身這裏有些酒水,兩位可拿去喝了,也能禦禦寒。”

林書吏拱手道:“多謝這位夫人了,有肉無酒,卻是不美。”

張明訝道:“夫人身旁怎會有酒?”

於夫人黯然道:“叔叔愛喝酒,只是公公怕他喝酒誤事,就令妾身另行收了起來,先前一直藏在車中,這一路來時急切,也未曾扔了。”

張明想到於端之死,也有些難過,勸慰道:“逝者已矣,於夫人還請保重身體。”

於夫人道:“謝道長掛懷,妾身理會的,那兩位且在此享用,妾身先回車上了。”

林書吏拿了酒壇過來,拍開了封口,聞了一聞,訝道:“竟是上好的‘禪素香’,這位夫人是何人?”

張明嘆一聲,便將路上經過說了一遍。

林書吏聽得好好一家人如今只剩下孤兒寡母,也是唏噓不已,拿起酒壇,一口氣連灌了數口下去,再擡袖抹了抹嘴角,笑道:“也不知我這一身餿肉,這妖魔食得下口否?”

張明看了看他,道:“林官人好似不怕?”

林書吏呵呵一笑,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左右是個死,何須牽腸掛肚?林某這一世皆是看人眼色行事,一輩子活得唯唯諾諾,身不由己,到了臨了,總也算能做一回自家主了。”

張明一聽這話,卻是心有觸動。

“是呀,師父常說從心而為,師父在何處,做什麽,那是他老人家之事,我又何必去計較?我所行事,只管順應自家本心便可。”

一念想通,他心中好似去了什麽枷鎖,站起身來,問道:“林官人,不知如今城中管事之人是誰,可否帶了小道前去一見?”

林書吏放下酒壇,謹慎問道:“道長要做什麽?”

張明道:“小道擅長有符術,可增軍威,亦有辦法擋那法術!”

林書吏一聽,卻是比他更為激動,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他道:“當真?”

不待張明答話,他又哈了一聲,道:“到了這等時候,還管什麽真假,道長肯是出力便是最好不過,來來,林某引你前去。”

兩人回了馬車,在林書吏指引之下往城中而去,行有兩刻,到得一處高台遺址前,圍繞著四周紮有數百個營帳,外有手按腰刀的兵丁把手,神情戒備地望著路上諸人。

馬車遠遠停下,林書吏才至跳下車來,就有守卒將認了出來,對裏喊話道:“是林大人,是林大人回來了!”語聲中透著一股欣喜。

張明望了林書吏一眼,這位林官人的身份可能不似他自家說得那麽簡單。

不多時,聽得裏間紛雜腳步聲響,而後就見一行人自裏匆匆出來,為首一個錦袍高冠的年輕人,見了林書吏,他急急上來一揖,神情略顯激動道:“先生,你可是回來了,學生找了先生許久了。”

林書吏嘆道:“小侯爺,我這做先生的,卻是愧對於你。”

年輕人低聲道:“父候之事,不是先生過錯,先生莫要自責了。”

林書吏正要再說話,旁側一隨官這時道:“林大人,如今該稱侯爺了。”

他不禁一怔,隨即點點頭,樂候一死,這位長子自然承繼爵位,他鄭重一禮,道:“侯爺,下官林沐節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