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眼望遠山,欲上寒巔

塗宣撞死亂石之上,屍首自空而墜,跌下雲頭,此一幕看得鸞鳴磯之外的溟滄派眾弟子都是面面相覷。

那時煙火騰空,攪在一處,舉目望去茫茫一片,只依稀可見塗宣被張衍那只玄黃大手逼迫得節節後退,雖然形勢危急,但塗宣卻也未曾開口認輸,眾人本以為還有什麽手段未曾動用,也自凝神待觀,哪曾想卻突然之間來了這麽一出,竟自己一頭撞死。

張衍最後那番唏噓之語也仿佛成了注腳,諸弟子俱是感嘆,這位塗師兄一朝敗北,居然憤而求死,果真剛烈異常。

但卻也有人暗中鄙薄,認為這塗宣當真是輸不起,也不知如何修煉到這一步的,難怪只是凝成了小金丹,似這等心境,又何談長生了道?

圍觀者中也不是沒有人心中存疑,可塗宣此舉的的確確是自己所為,看得出並無他人強逼,是以也只能把這份疑惑壓在心底,搖頭不語。

此時誰也未曾發現,張衍藏在袖中之手暗暗伸出一根手指,一絲絲濁氣從他指尖上飄出,須臾便消散了煙塵之中。

適才與塗宣爭鬥之時,他所使出的並非是自身丹煞,而是從陶真人贈與他的那粒金丹中而來,如今他已然將其中所有的精氣榨幹,至此為止,此物便算是壽終正寢了。

之所以如此做,他也是出於深層的考量,料到此間必會有有心人來查看自己的底細,當不能讓這些人如願。

雖說他要爭奪十大弟子之位,若不展現出足夠的潛力,是不可能引起師徒一脈上層重視的,但他心中自有一番算計,眼下尚不是徹底暴露底牌的時候,他還需耐心等待一個契機,是以今日只需稍露鋒芒即可。

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急功近利雖能出得一時風頭,但卻也意味著危機會在短時間內接踵而至,可若是需循序漸進,緩步前行,那途中多出來的變數便能一一及時化解,不至於弄得手忙腳亂。

張衍向來膽大,善於借勢,敢於在關鍵時刻果斷出手,但每次行事前都是經過了一番權衡的,絕不會冒然發動。

其實他料得一點也不錯,此戰結束之後,有幾道混雜在人群中的目光悄悄離去,其中一名戴浩然巾,輕履霞衣的年輕道人面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腳踩煙雲來到高空之中。

他等了片刻,就有一個皓首童顏,身形挺拔,有松鶴之姿的老道人來到此處,年輕道人忙上前執禮道:“不想在此遇見韓師叔,師侄有禮了。”

老道人帶笑撫須,道:“原來是鄭暢賢侄,既然撞見了,那便一起走吧。”

鄭暢笑了笑,他在這裏便是為了等候此人,當下恭敬言道:“多日不見,師侄正也想向師叔多多請益。”

他側過身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老道人看了一眼,點頭先行,鄭暢稍稍落後半個肩膀,也自跟了上來。

兩人邊走邊聊,說了一些舊事軼聞,閑談了一陣之後,鄭暢轉把話題一轉,言道:“今日觀那張衍,不想已然是凝丹結果,那塗宣輸得倒是不冤。”

韓師叔淡淡說道:“張衍倒也有膽,居然敢在派外凝丹,老夫所料不差,他定是得了高人之助。”

鄭暢擡眼看向老道人,低聲試探道:“那師叔來看,覺得那張衍是丹成幾品?”

韓師叔略作沉吟,道:“看那煙氣,應是不下六品,但卻也高不過四品去。”

鄭暢也是點頭贊同,輕松道:“師叔果然法眼無差,小侄也是作這般想,如此,這人倒也是不足為慮,先前對此人倒是重視太過了。”

韓師叔白眉微聳,沉聲道:“老道我卻不如此看,那張衍如今在低輩弟子中聲望甚高,此戰之後,必也是聲名遠揚,若不加以遏制,他日也是一個禍患。”

鄭暢未免有些不解,訝然道:“韓師叔為何如此說?他左右不過敗了區區一名小金丹修士,丹成六品之上雖說不差,但門中成就高出他者比比皆是,何至於讓師叔如此憂心?”

韓師叔搖了搖頭,嘆道:“若是別人,倒也罷了,可你莫非忘了,此人乃是真傳弟子,且二十年未見便已成丹,其速之快,放在那些天資傑出之輩身上也是罕見,且他還有一處洞天在手,不見得沒有一窺元嬰之望,若是容等他成了氣候,再想壓制那便不易了。”

鄭暢細細品味,覺得確實有幾分道理,不過眼下張衍還是一個化丹修士,丹成品階也只是說是尚可,那些聲望他在看來也根本不算什麽,他卻未覺得有多少威脅,這位韓師叔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可出於尊重之意,口中還順著對方的意思言道:“師叔說得不差,那不如設法尋個由頭除了他?”

韓師叔一擺手,道:“不可!丹成六品之上,又是真傳弟子出身,再不濟也能去做一方長老,不是那麽容易可以鏟除的,若是當真動手,反而逼得師徒一脈借機發難,得不償失,此舉為智者所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