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沉香道場

嚴長老這處洞府名為“左江廬”,張衍踏入了這裏之後,發覺靈氣之充沛幾可稱得上的“小洞天”了,他心念一轉,微微一笑,便打定主意要拖延些時日再出去。

雖說只要他一點頭,嚴長老便肯將那“甲子四候水”的消息告知,但是那處地方如今那蕭翰也已知曉,這樣一來,到時他勢必會與那蕭翰有所沖突,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因此嚴長老要想讓他承情,只賣個消息出來還是遠遠不夠的,還需拿點有分量的東西出來。

但此事不能明說,否則便落了下乘,是以他不妨借閉關之由先來個不理不睬。

他相信自己這番作為,如嚴長老這般老辣深沉之人,定是能看出用意來的。

且兩月之後,他便需前往五桐沉香教履約,去那冥河之中尋覓魔藏,今番正好借這個機會,抓緊時日,看看能不能將自己實力再提升上去幾分。

拿定主意後,他便用鎖門石閉了洞府,展開山河圖入定去了。

這一閉關,他每日除了熬煉金火玄光之外,便是抽出一個時辰來溫養那塊得自妖鯉渠昌的玉牌。

如今張衍已能察覺到,最多還有兩月時間,自己便能將這塊玄器徹底祭煉成功。

只是可惜的是,他本想借此空隙好好參悟一下那秦掌門賜予他的那道法訣,可那法訣明明在識海中遊蕩,每次欲要仔細看時,卻總是模糊不清。

他心知這恐怕是機緣未至,也不為此感到憋悶,轉頭就將此事拋到了一邊。

如此不急不躁打坐一月之後,他自覺功行有所增進,這才啟了洞門,施施然出了關。

他才從洞府中邁步出來,擡頭一看,不覺訝道:“好大的雨水。”

多日不出關,天空之中大雨瓢潑,似覆海卸瀑,山泉沖刷下來居然產生如浪撞礁的激烈聲響,按這濕入骨髓的水氣來看,這場大雨起碼下了有二十余日了。

這時,兩名道童走上前來,張衍認得,這兩人正是那日站在嚴長老身後侍奉的童子。

當先一名童子手中托著一只未曾上蓋的玉匣,當中端端正正放著一本道書,他上前一稽首,用稚嫩卻又不失清脆的嗓音說道:“祖師命我等將此書呈交尊客。”

張衍微露笑意,他也不避忌這兩個童兒,捧書起手一翻,看了幾眼,不禁入神起來。

這書籍上記載的並非是玄功秘法,而是北辰派這千數年來所有化丹修士凝丹心得,且各自用得是何種外藥,又在哪處得到,品質如何,凝丹之後的丹成品階都是詳詳細細的記載。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這份禮不可謂不重,嚴長老算是把對了自己的心思了。

要說溟滄派中,倒也不缺這個,但卻從無用文字如此條理分明記載下來的做法。

師徒一脈俱是口傳相授,至於玄門世家,族中弟子凝丹外藥都是家族尋來,除了嫡系弟子之外,余者皆是大同小異,修習玄功亦是相差不遠,丹成品級只看個人資質高下,而不用修士自家去考慮太多。

張衍心中暗想,北辰派這本道書能傳承下來,只有那開派祖師將此舉列為門規才有可能實現,需知修道者踏破境界時得來的經驗何其珍貴?若不是有理由必須為之,誰會甘心拱手讓出?

只這一項,便能看出北辰派上下有大志向,大圖謀,不過看到這裏,張衍反而看清了嚴長老的真正想法。

對方並不是只看好自己一人,而是想結交整個溟滄派,或者進一步說,他看好未來師徒一脈在溟滄派中勢力將會掌控大局,因此不惜提前與他處好關系。

約莫翻了半冊之後,張衍便將此書收起,對那兩名恭候在側的童子說道:“回去告訴嚴長老,他所言之事我應了,最遲兩年,我便可將此事辦妥。”

所謂請他將那言惜月和宋泓接回來一事不過是個借口,因此時間上完全不必過於心急,他相信嚴長老自有辦法向臨清觀和碧羽軒交待,至於究竟如何做就輪不到他來操心了。

此間事了,他也不再多待,起身一縱,化作一道劍虹破空而去,劍氣激蕩之下,任憑珠雨如瀑,身上亦是不曾沾濕半分。

只是飛遁一日之後,他卻覺出不對來,他所過之處盡是茫茫湖波水澤,不見有人家農田,極目遠眺,見水勢從北方滾滾而來,仿佛無窮無盡,不由喟嘆一聲,道:“原來是隆河決堤了。”

這條隆河從北冥洲而來,由西北向東南橫貫東華洲,最終匯入東海,只是中遊一段卻需經過一處為盤駝宮的地界,此處水勢會忽高忽低,甚至可能決山而出,因此歷朝歷代都在此築壩阻攔,只是真正天災之下,又豈是人力所能抗衡。

又飛遁不遠,他劍光微微一頓,只見前方有一座被大水圍困的山丘,其上有一座道觀,如今屋瓦俱被狂風掀去,有男女十數人在其中瑟瑟發抖,抱作一團,有一老嫗懷抱嬰兒,對天嘶喊,其景不禁令人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