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坐井窺天風雲逝(第2/5頁)

唯獨那執著玉簡的手指,泄露了一分真實的情緒。

在將玉簡壓回木幾上時,微微顫了那麽一下。

見愁心緒如潮落潮起,一時無言,過了許久才道:“確如你所言,我有宙目,所以能知過往。但或恐是因事關天機,竟無法窺知你昆吾周天星辰大陣過往運轉的情況,所以托聖君一查。倒不曾料到,查出來竟是這般結果。”

若周天星辰大陣並未真正啟動,橫虛真人怎能從大陣中測得天機?

若不曾測得天機,那所謂昆吾百年大劫與能救昆吾於水火的謝不臣,又從何得知?

一切都只是作繭自縛嗎?

還是橫虛真人有什麽秘法,將過往的記錄抹去?

可他自己都對外人說是測來的天機,抹去記錄對他有什麽意義?

正常人拿到這玉簡,看見玉簡上一切相關之記錄,都會生出種種的懷疑和聯想。

本來謝不臣覺得,見愁也該這樣想。

甚至就連她這一刻說話的神情都不見得有什麽異樣。

可也許是某一種強烈的直覺吧,他竟偏偏覺得見愁這一刻的回答與言語是如此古怪,實在不像是真話。

眸光微微一閃,謝不臣看似雲淡風輕,可心內沒有半點放松,只看似不經意道:“所以,見愁道友也覺得,橫虛或恐是作繭自縛?我在陰陽界戰重啟時,眼見過他種種異常,只覺他未必沒有心魔。畢竟他與扶道山人交情甚厚,並不作假,且也並未料想自己為一己之私竟造成崖山千修隕落的嚴重後果,縱表面平靜,夜深人靜時只怕也很難不生出幾分愧疚。如此一面難安,一面又難保不懷疑昆吾終有一日將步崖山後塵,日思夜想,生出魔障,才臆出這所謂的大劫來。如此,倒令人嘆惋了……”

這話就是試探了。

見愁轉眸向那聳峙於雲海盡頭的諸天大殿看了一眼,隱約還能看見高處那周天星辰大陣旋轉的銀色流光。

但感覺已與往日見時完全不同了。

當年初到昆吾諸天大殿,只覺此陣玄奧莫測;如今再見,卻是鬼氣森森,說不出的詭譎。

殿內眾位長老,尤其是眾位弟子,被她回眸這麽一看,都是心頭一跳,差點沒嚇得丟了魂。

但正要躲閃時,她已收回了目光。

方幾上酒盞依舊,見愁終於還是伸手端了,但看著酒液卻暫時沒飲,反而擡眸,注視著謝不臣,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嘲諷:“橫虛真人一朝自戕,昆吾上下最高興的人莫過於你了,再假惺惺說什麽嘆惋,只怕真人在天有靈,也要死不瞑目了。只是青出於藍,死在你的算計裏,他不算冤。”

面對這般尖銳甚至辛辣的言語,謝不臣面上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是紋絲未動,甚至還笑了一聲:“不過是因勢利導罷了,稱不上什麽高明。”

“早在共探雪域密宗時,你就已經得了九疑鼎,卻向橫虛真人隱瞞。隨後你過問心道劫,橫虛便只好費盡心力為你硬扛,只因你是能力挽狂瀾、救昆吾於既倒的道子。及至陰陽界戰,橫虛真人與扶道山人拔劍先往八方城,曲正風該在後方。他何時離開旁人或許不知,你當時卻不可能不知。但一未提醒橫虛真人,二還偏偏在橫虛將受元始劫罰時以九疑鼎為其擋之,便是故意要保他一命,又不使他存有足夠的實力。如此不必隕落於極域,讓他有命回到昆吾,才可與曲正風一番對質……”

細細想來,件件令人心驚。

旁人誰不當謝不臣關鍵時刻對授業恩師出手相助,是個好徒弟,可在見愁事後想來,只覺著實歹毒!

“當日殿上,那一句‘願聞其詳’,也不過惺惺作態。他橫虛走一步算三步,你謝不臣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殺我證道縱是橫虛唆使,你心底卻不可能有半分後悔。橫虛在自戕前將一切的過錯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因為在他心目中,最重是昆吾。為昆吾,他要保全你,也要保全你的名聲。而你,對此一清二楚。”

真不敢想,橫虛引劍自戕時,該是何種心境?

只怕在極域八方城一戰裏看他祭出那一方九疑鼎就已有所了悟,再到諸天大殿上聽那一句“願聞其詳”便算徹底明白。

可那時的橫虛,還有什麽選擇呢?

他已經身敗名裂,固然能以言語揭穿謝不臣種種算計,甚至道明當年殺妻證道之事,使謝不臣為天下修士唾罵,可他又如何能選?

生為昆吾,死也不悔。

所以幹脆一身攬下所有罪責,還以曲正風之安危為籌碼,為自己這狼子野心卻也必將重振昆吾的徒弟,換了見愁一道誓言,為謝不臣、為昆吾,鋪平了一條坦途。

快四百年過去了,過往的細節,由她一點一點數來,竟依舊讓人覺得歷歷在目。

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