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燃燈童子(第2/4頁)

對這十九洲大部分修士來說,不過過去了二十年。

可她掐指一算,身在須彌芥子之中的自己,分明已經在那佛塔之中苦修了近四百年!

何等清苦?

又是何等的孤寂?

彼時尚且能動心忍性,甚至還能與謝不臣一起,論道辯道。可此時出來了,接觸著這無比真實又無比鮮活的世界,反而焦躁不安。

佛門三佛,燃燈古佛乃過去佛,釋迦牟尼乃現在佛,阿彌陀佛卻是未來佛。此刻她目光落在這阿彌陀佛像上,想起的卻只有之前一塵和尚所說的那些。

自有記憶以來的一切,皆從她腦海之中劃過。

見愁最終還是覺得這禪房裏透著一種莫名的憋悶,在蒲團上打坐個把時辰之後,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隨意找了個巡夜的小沙彌問了路,便折轉了方向,去探望了空。

還記得殺紅小界裏遇到,他還只是個小沙彌,卻以極好的運氣引得眾人咋舌。

後來顧青眉祭出謝不臣所設的地縛大陣,意外將他與孟西洲一起困入其中,是她一斧一斧,劈碎了整座陣法,也救了他們。

及至雪域聖殿之亂,卻是了空奮不顧身以救,見愁心裏,又怎能忘了這恩情?

她施與旁人的恩,旁人記不記,那是旁人的事;旁人施與她的恩,她記不記,便成了自己的事。

大約是因為這一位小慧僧還在養傷,所以禪房所在,格外僻靜。

見愁依著先前那巡夜小沙彌所指的方位,穿行於這一座禪院之中,眼見菩提古樹環繞,時有清泉匯聚成池,耳旁隱約傳來禪宗弟子們做晚課時的誦經之聲,心竟奇異地靜了下來。

到得那禪房之時,是一刻之後,裏面有人。

是之前見過的無垢方丈。

見愁在門外便微微一怔,隨即便學著禪宗之禮,雙手合十,向其稽首:“見愁見過方丈大師。”

無垢方丈一張臉也是方方闊闊,即便是在這入夜無人的時候,也保持著一種一絲不苟的嚴肅。

見見愁行禮,他微微有些驚訝。

可隨後就明白了過來,請她入內:“見愁施主不必多禮,想必是來看了空的吧?”

“先前已聽聞了空師弟在雪域身受重傷,為惡力所纏。此事雖有種種根由,可到底因我而起。今日既叨擾貴宗,豈能不來探望?”

見愁進了禪房,一眼就看見了盤坐在那羅漢床上的了空。

原本一俊俏的小僧,現在看著竟有些枯瘦之感。

其周身所纏繞之物正是先前她在雪域見過的黑氣,與崖山昆吾殞身弟子們身上的一模一樣,只是那惡氣更深,也更兇戾。

興許是已被纏鬥了二十余年,這惡氣看上去已經淡了許多。

無垢方丈今日便是例行來查看情況的,興許是見見愁擰了眉,便開口道:“大道得成八十一難,這才哪兒到哪兒呢?他這傷原也不算很重,只是心志還不夠鑒定,才為此惡氣所侵。至今二十年,已挺過去大半了,全當是閉關苦修。”

也就是說,了空差不多已算安然了?

見愁看了身旁無垢方丈一眼,只覺得這一位看著嚴肅冷硬的大師,說這話來,應該是想安自己的心。

說到底,是那女妖算計。

禪宗若要個道理,為了空報個仇,該直接殺了自己那一段過去所化成的女妖才是。

可一塵和尚,分明已輕而易舉制住了她,卻並未對其下手,反而還是讓她處置,只是希望她考慮清楚。

“佛門禪密二宗,竟是天差地別……”

她一時沒有忍住,慨嘆了一聲。

無垢方丈聽聞,正在手中掐著的佛珠一頓,看她一眼,卻是搖頭,一臉的正色與肅然,眸底還帶著幾分陰雲一般的壓抑。

“早在北遷分裂之後,雪域新密便不在我佛門之列了。”

對禪宗和舊密而言,他們都是外道。

見愁隱約能明白這一句話的意思,可這畢竟是他們佛門自己的事情,所以她雖聽見了,卻也沒有就此再說什麽。

在這屋內,她只是又注視了了空許久。

無垢方丈只道:“劫數若在,早晚會來。了空出手相救,本無過錯,有那女妖暗算,才使你與昆吾謝施主一道被困芥子之中。其因本善,卻因雜了他方因而釀了惡果。只是目今女妖已被拘千佛殿,也算她嘗了因果。對了空此劫,見愁施主不必掛懷。”

當真是反過來還勸慰她的。

見愁說不出心底的感受,沉默了良久,只道一聲“謝過方丈開解”,才躬身告辭。既沒有再做出任何的承諾,也沒有提出要施以援手。

禪宗有三師坐鎮,若有辦法,早救了了空,哪裏輪得到她來?

自了空禪房之中出來,見愁仰首望天,但見這夜空中星河璀璨,四下裏有細碎的蟲聲鳥語,不同於極寒的雪域,自成一派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