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佛頂之戰(四)(第2/4頁)

他呢喃了一聲,似乎是在詢問自己,又似乎是在重復見愁徳問題。

過了有一會兒,他才忽然笑了一聲,對著她輕輕道了一句:“至高至孤,人皇道。”

他證的,乃是這天下最孤獨的道!

那一瞬間,一種極端復雜的感覺,忽然全數匯聚起來,堆積到了他的身上。

有的年輕,有的蒼老;

有的聖明,有的昏庸;

有的風光,有的頹唐……

像是經歷過千百種人生的垂垂老者,又像是依舊對明日滿懷希望的旅人——

站在見愁面前的這個人,似乎是謝不臣,又似乎不是謝不臣。

似乎是一個謝不臣,又似乎是十個謝不臣。

復雜。

矛盾。

猙獰。

淡泊。

……

一切都有,唯獨沒有掙紮!

所有所有的氣質,也許有諸多的不同,也許有諸多的矛盾,可無一例外,都是那高高在上的孤寂,都是那從容冷淡的確定!

做出了選擇,便再不後悔,再不猶豫!

割裂魂魄,化身無情。

昔日的他,可以一劍穿透結發妻子的胸膛,今日的他,只會更加冷靜,甚而冷酷!

他固然愛她,可敵不過那天下大道……

謝不臣重新邁開了一步,又離見愁近了些許。

他仿佛沒有看見見愁注視自己的駭然目光,也不曾去思考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放棄抵抗,引頸受戮。

他只是開口:“見愁,你可聽過輪回?”

……

輪回?

五指崩裂,已經露出了森白的指骨,戳在地面之上。

見愁指間,不知何時竟纏繞著一截紅繩,一枚小小的銀鎖,被鮮血沾染了,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鑄紋和形狀。

聽得謝不臣這樣的一問,見愁腦海之中一下想起了很多事情。

只是她不明白,謝不臣要證的道,與輪回到底有什麽關系。

“豬羊炕上坐,六親鍋裏煮……”

謝不臣淡淡地說著,面上的笑意,卻沒有消減下去,只是那眼底的深處,卻藏著那麽一點奇異的悲涼。

一切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只在這兩年之內。

甚至可以說,只在那一夕之間,只在他一眼望過去的瞬間。

回憶,紛至沓來。

謝不臣眼中的恍惚之色,忽然就重了。

昔日,他與見愁隱姓埋名,居住在古榕村內。

他不再提及有關謝侯府的任何過往,她也決口不問他半點相關的打算。

只有在那漫長的、難熬的夜裏,他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無邊的黑暗,她才會露出一點隱約的傷懷,無聲地嘆一口氣,輕悄悄地推門出去,任由他一個人待著。

人可以欺騙旁人,卻無法欺騙自己。

這樣安寧的日子,他們其實過了很久,只是又如何能放下呢?

謝侯府說敗就敗,說抄家就抄家。

前因後果,一片模糊,朝野上下,諱莫如深。

數百口人命,竟就這樣消失了個幹幹凈凈……

那昔日的謝三公子,終究是個天潢貴胄,粗茶淡飯可忍,如此的深仇大恨,又怎能視而不見?

於是,那一日的夜晚,他還是叫住了要推門出去的她,輕輕拽住了她的手掌。

他說在縣衙府衙都有謝侯府的舊人,並未受到波及,可為他所用。

他要改名易姓,重入科舉,不上金鑾殿,只謀個一官半職,讓她做個官太太,也好過在這村中粗茶淡飯。

那時,她注視著他,一雙清澈的眼底,似乎藏了什麽,嘴唇微動,又似乎是要說什麽,最終只化作了那了然又體貼的微笑。

謝不臣想,那一刻的自己是愧疚的。

因為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這到底是在欺騙她,還是欺騙自己。

之後的日子裏,他用自己昔日的學識,考過了童生,一路入了縣學。

每日他都早早起身,用過她熬煮的清粥,循著村中的道路,與每一個照面而來的淳樸村民打招呼,再經過那枝葉繁茂的古榕,沿山路去往縣學。

謝不臣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也不知道要幹什麽,才能挽回敗局。

他覺得自己看似胸有成竹,實則像是一只無頭蒼蠅……

只是這一切的一切,他甚至不敢開口對她提一個字。

她所承受的一切已經太多太多……

他又如何忍心,叫她再為自己擔驚受怕?

於是,疑惑一日重過一日。

腹內錦繡文章作了成千,口中珠璣字句吐了上萬,眼見得周遭風雷閃電,風生老病死,恩怨情仇……

可不明白的依舊不明白。

所從何來,將往何去。

一切都在平靜之中困頓,不起半點波瀾。

直到,橫虛真人的到來,將這一切的一切戳破。

那是天色昏沉的一天,他告別了縣學同窗,借了把傘。

歸家道中,果然下起雨來,

風大吹雨斜,他怕濕了見愁昨日才濯洗過的衣袍,只把傘沿壓得低低地,目之所見,唯有眼前那一片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