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誰都別惹我(第2/4頁)

河中塵埃細微,小到凡目不可見,只有修成天眼通的真正佛陀、大菩薩才能看得出,天河中那一粒粒微塵是凡間的一道道身影:男歡女愛、胴體相繞極盡纏綿;慈母痛哭墳前,白頭相送黑發;兩軍征戰,血光倒映長天;書生歡聚,各懷心思攜手攬腕;武將把酒,推杯換盞心中罵娘;皇帝微服私訪,剛剛看上了一個買豆腐的高挑女子……

凡間正發生的事情,都在天河塵埃中,佛把這天河取名“紅塵”。

紅塵七彩,是一條好漂亮的河。

河川九曲,自無盡高處來,向著無限深處去。

有腳步聲傳來,一個中年人走到河邊。布衣、平凡,微微有些發福,全不起眼的中年人。

就在中年人駐足河邊一瞬,滾滾天河中突然盛開出一朵朵璀璨金蓮,霎時間佛香氤氳禪樂飄散,每一朵金色蓮花上,都有一尊佛陀或者大菩薩端坐。

下一刻,河邊的中年人坐了下來;金蓮上的諸天佛陀與大菩薩卻站了起來,齊齊躬身、施禮:“拜見我佛。”

每一位佛陀、大菩薩的聲音都很好聽,這許多好聽的聲音匯聚在一起,便是西天極樂中最最悅耳的禪鈴妙音了。

中年人沒太多寒暄,開門見山:“那件靈寶追查如何了?”

幾位蓮上佛陀、大菩薩先後開口,並沒什麽真正有用的消息。和又一棧傳給蘇景的消息差不多,即便西天極樂中強者無數,眼下也只能追查到“寶物在北方”,再沒其他結果了。

河畔中年人總是再微笑著,可他的微笑太單純,單純到沒了情緒、就只是個最最簡單的“符號”。無喜無怒,也不見失望,他從袖中取出一副棋,跟著伸手指點了一位金蓮中的佛陀。

被指點的,一位智慧勝佛,西天之中棋力最強之人。最近八千年裏,他與佛祖下過六百三十盤棋,六百另一勝、廿九和,在他面前佛祖未嘗一勝。

棋很像中土凡間的象棋,車馬將相具齊,但子數遠勝,大大的一方棋盤,紅黑兩方各有三百三十三子,棋子多了棋盤大了,規矩當然也就多了,這棋下起來怪復雜。

智慧勝佛執黑,中年人執紅。

棋盤兩邊,兩人走棋很快,一個子一個子被吃掉、拿下,一炷香的工夫過後,殘棋無救、智慧勝佛又勝、他在盤上將死了中年人。

“佛祖輸了。”智慧勝佛微笑。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佛陀四大皆空,不會介懷這方寸間的勝負,更不會有故意讓棋、巴結上仙這種無聊事情。

中年人盯著棋盤,三息過後伸手在棋盤上一掃,盤上所有黑子都被掃落,只剩下中年人的紅子了。

“看,你沒棋,我贏了。”中年人笑了:“沒了規矩,便是百戰戰勝。”

跟著站起身,中年人望向朵朵金蓮、眾多佛陀:“那件寶物,勢在必得。”言罷他轉身離去。

……

人海。

錦繡乾坤、浩瀚世界。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身著道袍跪拜在地,萬萬人,鋪滿了視線也鋪滿了整座世界。

這座乾坤裏,只能看見天卻看不到地面、高山、湖川和大海:天之下、地面每個角落都被人海湮滅……除了一座青青竹舍。

竹舍在大地正中央。

鋪滿世界的道人們圍攏著竹舍、叩拜著竹舍,他們的神情安寧、目光虔誠。

竹舍裏三炷清香,煙霧氤氳,羽冠長袍的道長站在香爐前,他的年紀很老了,頭發眉毛胡須銀白如雪,肌膚仿佛樹皮般幹燥拔裂,但他的目光清澈,穿透繚繞煙霧,靜靜看著祭壇排位上那兩個大字。

“道尊,僮兒不明白。”侍奉一旁的小道士怯生生地開口。

道尊皺了皺眉,皺紋深深:“你跟在我身邊許久,怎麽‘不懂隨時問’的道理還沒明白。道理之下,不分尊卑老幼,不講禮數恭謙,不懂、問。”

“道尊,我們敬奉的從來都是:天、地、人三才,為何您今天換了牌位,改作敬奉‘逍遙’?”

祭壇之後的神牌上,逍、遙二字墨跡未幹,是道尊剛剛寫好、擺上去的。新的“逍遙”牌位替換了“天地人”三才牌位。

道尊搖搖頭:“拜這新牌位,不是敬奉,而是祭奠。”

“祭奠?”小道童不明所以。

“祭奠。”道尊加重了語氣:“仙界人間,‘逍遙’已逝。‘逍遙’死了,‘逍遙’沒了,你我畢生追求已然不再,所以三炷清香祭奠‘逍遙’。”

咕咚一聲,仙僮跪倒:“道尊即為逍遙,僮兒求求您,萬莫頹然,您老永在,則大道永在;大道永在,則逍遙長存。”

道尊不愛笑,但他的神情並不森冷,如果放在凡間,身上再沾些灰塵的話,他就是個最最普通不過的遊方道士:“說反了,說反了。應該是:逍遙在則道長存,道長存則我永在。如今我已不覺得逍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