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 正氣亭中正氣歌

大成書院,大成學。

大成學是一座修行宗派,但宗內修家從來都已學生自居,所以他們的門宗也是一座書院。

書院起於山腳,一路向上,沿山四壁廬、堂、舍、亭諸般樓閣或精致或舒雅,不似佛道天宗那般有雄偉大殿有滄桑神跡,也不似離山涅羅塢那般注重自然追求靈秀,大成學不厚重、不輕靈,它求的是一個:雅致。

讀書人悲於天憫於人,有千萬情懷萬千意氣,不過總也拋不開心中的一份“舒雅”思意。

大成學,剔透書生玲瓏苑,很漂亮的地方。

可現在,哪裏還有半個“雅”字!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四面八方盡是滾滾墨色,書生們甚至分辨不出這黑色的“東西”是霧是風是雲還是煙。就只有秭歸先生、木恩先生和書院內有限的幾位絕頂高人才能看出真相:

那“東西”什麽都不是,它只是顏色,單單純純的黑色。

黑色沾了風所以風變了烏風,黑色沾了雲所以雲變了烏雲,黑色沾染了天地所以天地盡做墨沁,三千裏一方世界全都變作黑色,就只有著正中央、大成學,還保留著真正屬於自己的顏色,還未被墨色浸染。

不是所有的大成學。五百裏書院,已經淪陷大半,五百裏書院外圍盡告陷落,只剩最後兩百裏方圓……

兩時辰前,書院所在大山地下突然爆起一聲悶響。五百裏大山都為之晃動,旋即墨色突兀降臨。先是浸染八方隨即又向中央匯聚,怒潮湮天之勢急攻大成學!

護宗大篆開啟,重重紫金意氣匡護書院,但在燃香光景過後大篆就被墨色徹底、崩潰。

秭歸先生祭出書院重寶灑金貼,道道金光大篆仿佛煙花燦爛,四散飛縱沖入墨色與邪法剿殺一團,暫時護住書院安穩。書院內各廬“執學先生”開啟本廬護陣,護陣自行循轉無需修家看護。隨後先生們帶領座前弟子有序後撤,去往山頂,書院核心重地:正氣亭。

一個時辰後,灑金貼威力漸散,墨色攻勢卻愈發兇狠了,層層湧入書院,一座座學堂書閣再次散起紫金意氣。本廬護陣威力綻放,各自為戰截殺墨色。

可惜,墨色勢大,外圍各廬難做太久堅持,被一座座侵襲,又再大半個時辰過後。書院大半淪陷,只剩最後兩百裏山、兩百裏院。

不過戰事雖突兀、墨色攻勢雖強猛,但大成學於最近幾百年間準備充足,大篆、重寶、小陣三輪守護此起彼伏,爭取得最最關鍵的“時間”。宗下學生撤退有序,傷亡並不大。

只是……再兩個時辰之後?當墨色將五百裏大成學盡數攻陷,此刻幸存眾人又將置身何地!

前面兩個時辰裏,書院內實力最盛的木恩先生左手卷右手劍,七出七入大成學,巡弋墨色以求找到施法敵酋,奈何墨色詭怪壓抑靈識。平日裏木恩先生心念一轉真識可做千裏巡遊,一蟲一草盡收眼底;今次人在墨色中,靈覺、真識卻至多只能探出百丈方圓。

木恩七次巡弋皆無功而返……

“何嶽學堂陷落。”

“陽齒亭陷落。”

“山舌、狐筆兩院陷落。”

……

山巔頂、正氣亭中負責監察禦守戰況的弟子聲聲傳報不休,沒有好消息。

名為“亭”,實為廬,巨廬,大成學門下七千門生盡在其中絲毫不顯擁擠,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掌門人。

戰事大不利,秭歸先生的面色卻是平靜的。真的無路可退麽?

亭前有法陣,直通大漠古城,想走隨時都能走;亭中有人王,書生化字以卷藏兵,再請人王執劍攜卷,很有機會沖出墨色籠罩;就算書生意氣,講究學在人在、寧死不退,也大可向別宗求援求助的,但秭歸先生不走、不退、不求援。

書生意氣是沒錯的,寧死不退妄自連累門下性命卻非真正大學所為,所以不退是因不用退,所以不求援只因無需援兵,大成學尚有一戰之力、大成學尚有殺敵、破敵、勝這一戰之力!

秭歸望向幾位同輩師兄弟,或是長袍錦繡氣勢飽滿如當場翰林,或是形容俊雅氣韻灑脫如飽學散人,或事眉目尖酸衣衫陳舊如不得志老秀才,一群老頭子迎上秭歸的目光,都在微笑點頭;

秭歸望向木恩為首一群晚輩精銳子侄,孩兒們面色期待合手執禮;再望向亭內七千學生,所有人都躬身,都微笑,都期待,面上有因門宗遭襲損失重大而生的悲憤,但眼中更有因即將發動反擊、即將重創仇寇的興奮!

亭內,大成學學生七千一百三十三人,站得很隨便,不成排不成列卻成陣……看似散亂,實卻錯落有致,若將視線拉高再拉高,便能看出七千學生所站位置,正是十一枚大字:

正、正、正……十一個正字!

圖騰之“正”、象形之“正”,甲骨之“正”,古時祭器中天之“正”……從古至今,兩河、東土漢家發源至今,正字的十一種寫篆、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