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 鈴如怒海、歌中宇宙

“淒苦少年時,等啊盼啊……終於等來了你的快活日子,那日子很長遠的,連時間都是香的、連呼吸都是甜的,今天你卻來拼命了,你可知,死了便什麽都沒有了。”天理輕聲規勸著不聽。他不算墨巨靈中的至強能者,但他有兩項得意本領,冠絕同族:

其一為“精學”,他擅長學習與鉆研。若以打鬥而論,瞑目王的手段他望塵莫及,但他改變了十一世界、改變是瞑目王留下的諸般法術,靠得就是他的“精學”之術,一點點學習明白了瞑目王的法術,研究透徹了那這世界的規則與重重法術的行轉原理,再著手修改事半功倍。

另一項本領為“慧眼”,他與不聽素昧平生,卻能一眼看穿她心底最最柔弱之處。具體經過、究竟何事天理是看不出來的,他只能明白個“大概”。“大概”就足夠了,能讓他的蠱惑之言有的放矢,直擊心底。至少在天理那個年代,因為“慧眼”之能,論起蠱惑人心的本事,在同族之中天理能排進前百。

“莫再逞強了,好強傷了自己更會傷了他……”天理說話不停,這一族巨人都啰裏啰唆,可此時他的言辭絕非單純啰嗦,聲灌天魔改弦之聲、氣蘊古妖勸誘之意,這一道天音靡降的本領,本就是墨巨靈的拿手絕技,看似平常閑話,他在語中灌注的修為與力量,比著入身一場惡戰也毫不遜色。

田上屍魔、水生木秀、穿霄星石,魔女接連展露的手段,即便天理也不能不忌憚,能以聲色沁染收服此人是最好的選擇。

可天理能知不聽的脆弱何在,卻又怎曉得她的脆弱究竟從何而來!怎會成為孤女,怎會無依無靠,怎會有家不歸?全是拜墨巨靈所賜……墨巨靈!

最初的猶豫過後,她的眼色更加猙獰,心底戾氣重聚,被賁起血脈覆蓋的臉上漸漸露出笑容,兇狠且殘忍。

天理的聲音稍頓,軟軟地笑:“你把自己繃得太緊了……”說未說完,突然金鈴怒鳴!

來自魔女身上的鈴聲,急促、鏗鏘、高亢、嘹亮,飽蘊殺伐氣意,直撲墨巨靈!

天理眼中異色閃爍,又是一個沒想到:不受魔音誘惑不算太稀奇,雖少見,但總會有些心志專一的蠢貨不被魔音劫持,可不僅不受,反還動音反擊的,自降世以來天理只遇到過一次,眼前這次。

鈴聲才響起就告瘋狂,傳上天傳下地,傳去四面八方,乾坤飽受其聲又告回蕩返回,只在刹那間,這城、那山、遠處的林、更遠處的連綿丘……天地間所有一切都成了鈴聲的“幫兇”,縱其音、縱其意,各個方向湧動如潮,急撲天理。

這已經是在鬥法,以金鈴破魔音,而魔音本就是天理的法、一旦被巨靈難逃重創,在道理上,鬥音與鬥劍、鬥符、鬥陣全無區別。

驚卻不慌,音法相鬥,本為墨巨靈專擅,就在柔聲說話中,天理的聲音突然一變……他唱歌。

完全陌生、甚至完全超乎想象的調子,再沒有柔和婉轉、再不見聲色勸誘,他的歌聲古拙、久遠得甚至超出了天地的由來,他的歌聲廣闊,廣闊到甚至三千世界都受納不下。

蒼涼之歌,浩瀚之歌。

從地到天,從天到星,從星到銀河再從銀河無邊擴散開去……一切都被收容於天理的歌聲。即便聽不懂他口中生澀歌詞,即便從未想象過世上還有這樣的歌,但是在感受到他的蒼涼、他的廣闊之後,人人都能明白:他唱的是宇宙。

什麽樣的人,才能在一首歌裏唱出宇宙的滋味。

隱藏許久、寂靜許久的瞑目天都,終於在今天“熱鬧”起來,鈴如怒海、歌中宇宙,瞑目王也不曾想到過的聲之盛筵。

只是這場筵,只有一人能活。

歌聲一起,金鈴突然嘶啞……嘶啞,但並不低迷。

便如撞鐘,大鐘完好聲音渾厚,可鐘若開裂後再被猛撞,它的聲音就變得刺耳,變得兇狠,變得更……倔強。

鈴如是,嘶啞後的鈴聲更加兇悍,於短短幾息間刺耳金音暴漲爆起,險險就湮滅了天理的歌聲。可無論鈴音如何兇悍,哪怕它已呈怒海暴潮之勢,卻總也無法湮滅那一線歌聲。

再瘋狂的海也吞沒不了一片輕靈羽毛。隨波逐流、隨浪起伏,泰然自處的天理之歌。

漲潮之後,就是退潮了,鈴以嘶聲裝勢,如壯士綻血勇,強卻難持久,而此消彼長,天理的歌聲漸漸漲起,初時他的歌聲並不響亮,可短短盞茶功夫過後,他的歌聲已然變作浩蕩天音,充斥天地!

鈴聲仍倔強,愈發的尖銳,隱投綻裂之聲,強悍不變,只是稍有修為之人都能聽出那份聲嘶力竭的“味道”。

忽然,墨巨靈收了歌聲,言辭緩緩……說話也和唱歌一樣,注入浩大法力,繼續與鈴聲爭強,只是歌聲停下後就沒了那份洪洪廣浩的壓力,讓鈴聲變得“輕松”許多,天理垂首望著不聽,他的目光很軟:“音為法,屬聲色,這般鬥法不止拼修為的,還要拼心境……心境從何而來?從眼界而來。太多事情你沒看過沒見過,又怎麽可能有上乘心境?這一戰你又怎麽可能會勝?收手吧……天理沒什麽朋友的,今天卻真覺得少了你會不好,做我友,我帶你去聽去看,去見真正宇宙,去見無盡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