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人不可貌相(第3/4頁)

蘇景望向東方時,疤面青衣也在眺望東方、坐在畫舫篷頂上。

手邊一杯早已冷掉的殘茶,他一口一口抿著,喝得津津有味。秦淮河距離山甚遠,此間天空凈好,無風無雨亦無雲。不多久,東方魚肚白現,天破曉。

不少靠近岸邊的畫舫開始有人進出,雜役傭人登岸去買早酒、丫鬟婢女趁著晨光岸邊去伸展下身體,談不到繁華忙碌,但也透出些淺淺淡淡的人間生氣。

幾乎同個時候,疤面青衣身前空氣微掀漣漪,一個大頭侏儒現身,下跪行禮:“肖鬥鬥拜見吾主。”

侏儒穿著一件銀光閃閃的袍子,映上東方初透的陽光,很有些耀眼。但也因衣袍太閃亮,襯得大頭侏儒愈發醜陋了。

“來,坐。”疤面青衣心情不錯的樣子:“喝不喝茶?”說著把手中只剩下一個底子的殘茶遞了過去。

侏儒肖鬥鬥不喝,自懷中摸出一個皮囊遞向了疤面青衣:“肖鬥鬥復命。”

接過皮囊掂了掂,疤面青衣面露笑容:“不少啊,辛苦了。”

“托主上洪福,肖鬥鬥幸不辱命,殺豬七百零三頭。”

疤面青衣將皮囊打開,血腥味撲鼻而來,乾坤囊中密密麻麻皆為人頭——所有頭顱的頭皮都被利刃刮去,清晰可見血淋淋地天靈蓋正中,赫然一洞,看上去有些像眼窩。

天靈蓋上長出第三只眼的頭顱。

雙手一搓,連乾坤囊帶內中人頭盡數化作齏粉,隨風散去,疤面青衣開心而笑:“怎麽,心裏不痛快麽?”

面前侏儒肖鬥鬥的面色隨恭敬,但眉頭始終微皺。

聞言肖鬥鬥搖頭:“不是不痛快,六耳為豬人為狗,殺豬屠狗屬下心裏不存半分憐惜,全都死了活該!只是我有些想不通,豬狗自相殘豈非最好,我們又何必理會,尊主命我狙殺那些準備趁修行道虛弱起事的六耳,豈不是幫了那些正道惡犬。”

“不明白麽?”疤面青衣把殘茶盡數倒入口中,笑容愈發歡暢:“自己去想,實在想不出就忍住……到時候我請你看天大好戲!”

尊主的性子便是如此,時而惜字如金,時而言之甚詳,時而還會賣個關子,全看他的心情了。肖鬥鬥無奈應是,站起身來準備施禮告辭,不料就在此刻,河岸邊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疤面青衣主仆循聲望去,旋即兩人同時皺眉:

岸上來了個怪物。

毛發濃重,人形狀,雙手雙腳,卻仿佛大猿猴似的,四肢著地緩緩爬行。怪物低著頭,雙眼望著地面,但絕非無視前路——在他的天靈頂蓋上,赫赫長著一只眼睛。

頭頂獨眼受傷了,眼角淌著膿血,半只眼睛通紅,但仍睜得圓、來回轉著觀察前方。

不止頭頂開目,腮上兩側也還各生了三只尖耳。

爬行中,怪物時不時會擡起頭,三只眼睛同做微閉,抽著鼻子做仔細聞嗅,似是分辨著空氣的味道。怪物的人中與上唇生得又短又淺,隨他鼻端抽搐,上唇翻起露出滿口獠牙。

疤面青衣與肖鬥鬥又怎會認不出,來得分明是一頭六耳殺獼!

只是這世上的六耳,要麽被封入地下、要麽縫目削耳挫牙潛伏人間,哪會有這等“明目張膽”行走於世的,生怕自己死得慢?又或是以為修行正道元氣大傷、再無人能斬殺他們了?

肖鬥鬥最近自主人處領受的命令便是“殺蟄伏於人間的六耳,不許他們趁機作祟”,見到岸上情形森然冷笑:“敢以本相出來招搖的豬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言罷正欲飛身上岸,疤面青衣卻伸手攔住了他:“他不太對勁,再看看。”

果然是不對勁的,岸上的六耳殺獼,目光裏濃濃盡是迷惘,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般,對周圍凡人的驚呼也不作理會,聞嗅著、爬行著一路來到岸邊,低低垂頭又聞了聞江水,確定這水可以喝,尖尖的紫色舌頭伸出在水中一卷,好像貓兒似的舔水來喝。

再也簡單不過動作了,江心處的疤面青衣卻陡然面現驚詫,他身邊的大頭侏儒則“嘶”一聲倒抽冷氣。

修行高人,護身靈識總會行布四周,疤面青衣主仆自也不例外,這方圓十數裏的河路盡數被他們納入靈識探查的範圍,是以兩人“看”得清清楚楚:岸邊六耳殺獼舔一舔,十余裏河路內所有蝦子,無論藏身泥地石縫、還是浮遊水中各處,盡數被六耳收入口中、吞掉。

所有蝦、只有蝦。

河中再無蝦,但魚兒蟹兒水藻蠣貝全無傷損。

眉頭還皺著,疤面青衣居然笑了,問身邊肖鬥鬥:“你做得來麽?”

“一舌打盡”水中蝦,不傷旁類。肖鬥鬥搖頭,他沒這個本事。疤面青衣“嘿”了一聲,怪話:“他愛吃蝦。”

吃過蝦,岸邊六耳頭頂的眼睛不再亂轉,牢牢望向了青衣主仆……看了一陣,他雙臂微微一撐,人立而起,改頂目為面目,繼續注視著疤面青衣兩人,臉上神情不變,仍是滿滿地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