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含冤

匾額威風且霸道,高高在上。

旁人看過一眼也就罷了,唯獨蘇景肩頭小諦聽,豹眼生寒猛瞪巨匾。

跟著小東西蘇景肩膀撲下,躥出前小貓似的兇獸迎風而長,落地時已然化作三十丈開外,昂首對著“生殺予奪”牌匾做雷霆怒吼。

三聲吼喝下,巨匾忽然“蠕動”起來,仿佛一塊玄冰被送入暖屋那樣,冰皮開解水汽氤氳,似是有水珠正迅速醞釀。詫異下蘇景蘊起目力,一眼望去得窺真相、心中更是詫異:滿滿怨魂!

匾為陰刻,字凹於面,除了四個大字,匾額其他地方,皆為怨魂傾覆。

一魂大小與微塵仿佛,但四肢皆有五官俱全,一個個目光淒厲神情怨毒,正拼命掙紮萬般不甘,若非蘇景運起辨塵入微的目識根本無以察覺。

就算蘇景對冥術鬼法沒太多了解,也能明白天下絕不會有那麽小的怨魂厲鬼,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法術。

收天於掌、縮地方寸、須彌芥子一類乾坤搜納之術,一塊巨匾鎮壓無數怨魂!

蘇景回頭問身邊鬼差:“怎麽回事?”

鬼差眯著眼睛使勁看……但也只看出匾額蠕動,它們修為淺薄目力不夠,看不出細節地方,直到蘇景一道陽火送來、助其洗煉目光後,牛吉馬喜才看清真相,兩人大吃一驚。

牛吉聲音微微發顫:“傳說……古匾鎮惡!罪大惡極之人會被判官大人以浩大法力釘入法匾,再不入輪回也不會魂飛魄散,就在匾內受苦永不超生!”

猛一眼看見無數惡魂,的確有些嚇人,可也不用向牛吉這樣連聲音都發顫,赤目又眯眼睛、一副明察秋毫的樣子:“你用得著這麽害怕麽?莫不是也做了虧心事,怕自己以後會落得一樣下場?”

牛吉趕緊搖頭,馬喜從旁幫老友辯解:“大人有所不知,這是傳說啊……傳說只有古時閻羅駕前鐘大判官有此等法力,也只有他老人家造了這一塊‘鎮惡’之匾。誰都以為這匾不知去向,不承想它一直藏於陰陽司玄法、今日又現幽冥!”

雷動天尊淡淡插口:“納魂入匾,算是不錯的法術了,但也只能算是‘不錯’,不見得有多了不起……以後的判官都做不出一樣的匾了麽?看來陰陽司的大小官員都該認真修行一陣了。”

別的不說,蘇景的罪惡天,就鎮壓了萬千兇魂惡鬼,比起這塊匾也不遜色。

雷東看來,匾上法術也就那麽回事。

兩道鬼差卻一起搖頭,牛吉道:“關鍵不是這匾如何,而是被鎮壓匾牌上的魂魄主人……隨便哪一個,都是巨妖惡孽,為禍一方絕難降服。”

蘇景點了點頭,心中暗道這就是了,自己的黑獄厲害,可他鎮下的“惡人磨”都是邪廟小鬼,有幾個有分量的?

這個時候,古匾上忽然閃出一陣柔和光芒,撒在諦聽面上。

先前諦聽察覺到匾額邪氣所以嘶吼怒嘯,此刻光芒之中,讓諦聽明白感覺“這些惡鬼被鎮壓得妥當”,由此大獸收起兇相,又變回了小貓似的,抓著蘇景的袍子一路笨拙攀爬、很不穩當地坐回主人肩頭。

而匾額上光芒閃過,內中兇魂也重歸安寧,巨匾回復原樣。

牛吉問蘇景:“大人進殿麽?”

待蘇景一點頭,牛吉深吸一口氣,拉長調門:“判……官……升……殿。”

馬喜接口,但與牛吉截然相反的,他的聲音短促鏗鏘,一字一頓激烈暴喝:“生!殺!予!奪!”

這是陰陽司的威風,無論是否審案辦公,哪怕只是老爺進來閑坐,只要判官爺一邁入大堂,牛馬二差就須得長聲吼喝,原詞是牛吉“判官升堂”再接馬喜“明鏡高懸”。

不過牛吉馬喜官都有應變之才,如今公堂變成了冥殿,“明鏡高懸”匾換成“生殺予奪”牌,兩位差官的喊喝也隨之而變。

蘇景一行邁步入內,大殿的森嚴氣象自不必說,不過讓蘇景等人頗為意外,殿上還有人,前七後八足足幾十人,直挺挺地跪在殿中,身上都穿著古怪服侍,非胡非漢顏色土黃,看不出是哪裏的少民。

幾十人年齡各異,從白發老嫗到蹣跚學步的小娃都有,看他們形貌近似,應該是一大家子。

“呔,何方小鬼潛伏大殿,可是欲圖不軌、行刺一品大判蘇大人麽?”赤目叱咤響亮。明知不可能是那麽回事,但這官威是一定得耍一耍的。

那些黃衣人剛剛經歷過一場“公堂化冥殿”的劇變,心中本就惶恐不安,猛聽得有人喝罵、說他們是刺客……判官大殿又豈是講理的地方,到了這裏差官說什麽就是什麽,說你是刺客,立刻架起油鍋炸了也稀奇。一群黃衣人驚得魂飛天外,把頭磕得咚咚響淒聲喊冤。

雷動和拈花本來也想耍威風嚇唬人,但一見對方那副可憐相,哪還忍心再說什麽,反倒是轉回頭去瞪赤目:“真人啊,你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