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漁火愁眠(第2/3頁)

如果有別的出路,蘇老娘也不想讓自己的娃去別人家當家奴。

但日子很艱辛,讓蘇老娘早就懂得一個最樸實的道理,想法子活下來才是硬道理。這是他們的命,也是蘇塵的命。

“閉嘴!娃能賣嗎!”

蘇老爹大怒,激動的渾身顫栗,手指著蘇老娘,似乎在憤怒她居然說出這番話來。

讓他賣掉大娃,這簡直是割他的心頭肉,挖他心頭血。

“孩他爹,大娃是俺這當娘的身上掉下來的肉。要是有其它法子,俺也不想啊!孩他爹,你可別忘了,他的病可是要命啊!要是今年他的病又犯了,這可怎麽活啊!”

蘇老娘哭了,老淚縱橫,訴說著。

當年大娃剛出生,蘇老娘沒足夠的奶水,大娃餓急了哭了一場,流出青淚滴在床上,結成兩粒青石。

才一會兒功夫,大娃就面色青白嘴唇發紫,眼看是不行了。

他們倆從未聽過“滴淚化石”的怪病。

連夜帶大娃去縣城找大夫,找遍城裏幾十個藥鋪,大夫們都驚呆了,說這是聞所未聞,甚至在藥書典籍上都沒有記載的稀世怪病。

甚至有大夫說這是早夭之病,就算這次救過來,依然活不過二三歲就會死掉,丟了算了。

但蘇老爹和蘇老娘沒把大娃丟棄,聽縣城裏人說寒山道觀的寒山真人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他們便在縣城西門的寒山道觀門外,跪了三天三夜,苦苦哀求老觀主。

好不容易求來老觀主出面給大娃診病,看了奄奄一息的大娃,說大娃的病很怪,這病應該是傳說中的‘天恨病’,被老天爺給恨上了,不讓他活。

這掉下來的怪石是‘天恨石’,體內漏了元氣。用參藥補元氣的法子,或許可以暫時續命。但也只能救得一時,治不了病根。

這法子也很簡單,就是參藥很貴。

他們急匆匆花了小半年的積蓄,在藥鋪買了一根十年份的野參,果然把大娃的命救下來,慢慢養到十二歲。

這些年,蘇家每年都會特意留下一兩銀子,專門給大娃買參。大娃要是哭出青石淚,就立刻用參藥續元補命。

“今年打漁收成不好,現在連縣衙的舟捐、巨鯨幫的過秤費的錢都不足,還差了整整二兩銀子。要是他哭出青石淚來,沒有銀子買參藥來救命,肯定熬不過這個冬天!”

“可是俺們家這情況,哪有多余的錢去買參藥?”

“送大娃去縣城大戶人家當家奴,至少他吃穿不愁,說不定能存下點錢娶媳婦。可留在家裏,萬一生病,哪還有救命的錢啊?”

蘇老娘絮絮叨叨的訴說這些年的辛苦。

蘇老爹沉默下來,吧嗒吧嗒的抽著寒煙,頭低的更沉了。蘇老娘說的這些,他又怎麽不清楚。

大娃“塵”這名,還是寒山真人隨手給起的,說天底下唯有塵土最賤,不遭老天爺忌恨,容易活下來。

大娃自小懂事,很少哭,一年到頭難得落淚一次。

但這十多年積累下來,蘇塵陸陸續續也哭過十幾次,花了不少的銀錢買參藥。

蘇老爹這些年是一個銅錢一個銅錢,把買參藥的銅錢積攢下來,對這些又怎麽會不清楚。

縣衙每年五兩的船捐、巨鯨幫每月一兩的過秤費,對家裏是沉重的負擔,壓得全家喘不過氣來。

蘇塵每年偶爾發作的怪病,更是雪上加霜,在這些重擔之上又多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蘇老爹這些年一直咬牙,死硬撐著。

今年冬天打漁收成太差,家裏的銀錢實在缺口太大了,根本沒有多余的錢。

誰也不知道大娃下次什麽時候會哭。

要是大娃再落淚一次,家裏沒銀錢買參藥來續命,恐怕就真的要病夭了。

想到這裏,蘇老爹沉默,埋頭愁眉猛吸著老旱煙。

或許,孩子他娘說得對。

把大娃送去縣城的大戶人家當奴仆,日子會很苦,經常遭主子家打罵,但好歹能換回十兩銀子,及時買參藥活下一條命。

這艱難的世道,能活下來,就已經是老天爺開恩了,哪敢奢望其它。

要是沒錢買參藥,大娃的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老漁船,煙霧繚繞,油燈昏黃低暗。

窩棚裏蘇老娘有一句沒一句的哀嘆。

蘇老爹大多時候抽著寒煙沉默著,尋思著等大娃回來,將這事情好好跟大娃說一說。大娃,或許會……同意吧。

……

破舊的蘇家老漁船外。

蘇塵孤零零站在小竹筏上,打漁歸來的喜悅早已經消失殆盡,臉色蒼白如雪,眼眸中盡是失魂落魄,瘦弱單薄的身子,無法抑制的顫抖著,小手緊拽著手中的竹竿。

他牙齒死死咬著的下唇,幾乎咬出血來。

蘇塵知道自己自幼天生怪病,每當落淚化成青石,就會元氣大傷重病一場,幾乎丟掉小半條命,還給這個風雨飄搖的家裏帶來一場大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