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漁火愁眠

蘇塵撐著小竹筏載著魚蝦滿滿的漁簍,往周莊水鄉河岸停泊的一艘老漁船而去,興奮的小臉蛋紅撲撲的,準備回老漁船見爹爹和娘親。

拂曉的河道霧氣茫茫,勉強可以看到星星點點的幾處漁家燈火,顯得引人注目。在周莊水鄉的一條河道岸邊,停泊著蘇塵家的老漁舟。

蘇家祖上世代在周莊水鄉以捕魚為業,一家老小五口都住在這老漁船上。

老漁船,頂棚是用竹篾和幹稻草捆紮成的簡陋窩棚,棚裏塗了一層黃泥漿抵擋寒風,早已經幹裂,多出許多隙縫。

窩棚入口被一條破舊的簾布閉著,用的太久,破碎漏風。寒風從簾布縫隙裏呼呼灌進漁艙裏來,寒意刺骨。

被熏得漆黑的棚頂上掛著一盞昏暗油燈,油淺到底,搖曳著黯淡紅光,勉強可以看清窩棚裏的情形。

在窩棚內靠門簾處,有一個小土灶,是用紅泥土壘起來的,上面架著一口瓦罐,熬著小鍋的清粥,粥上飄著幾片白菜葉,裏面沒有丁點油水和鹽花。

灶底下燒著一根幹柴火,往外面冒著呼呼的星火氣。

寒冬下的窩棚內,全靠灶裏的這股熱氣,才勉強維持著少許暖意。

灶邊放置著舊木桶,裏面養著幾條張合著嘴巴快死的小鯽魚。

窩棚的最裏面,則是陳舊的木板床和散發著淡淡黴味的被褥,被窩裏睡著兩名臟兮兮的三四歲幼童,縮在被褥裏,偶然嚀呢幾聲。

周莊水鄉大多數漁民,都過的這樣清貧。逢年過節的時候能沾上一點油鹽葷腥,就已經很不錯了。

蘇老爹黝黑的臉上滿是皺褶,蹲在灶台邊,拿著一杆寒煙鬥,吧嗒吧嗒沉悶的吸著寒煙。

劣質的老旱煙葉,很是幹烈,偶爾咳嗽幾聲。

蘇老娘手上忙不停,在床邊縫織著一張破舊的漁網,臉上愁苦。

“孩子他爹,今年俺們家又沒攢下幾個錢,一年忙到尾只攢下四兩碎銀。眼看要過大年,年前要向縣衙交一筆舟捐,這點銀子一下就沒了。俺們打了魚運去縣城裏賣,巨鯨幫的那筆過秤費還沒有著落。這樣下去,這個冬天只怕是熬不過去了。”

蘇老娘補織著舊漁網,絮絮叨叨,嘆著氣。

姑蘇縣衙的舟捐是每年五兩銀子,必須在過大年之前上繳,否則縣衙那群兇神惡煞的衙役就要下鄉找上門,扣住漁船不許下水。

巨鯨幫是吳郡十三縣境內的五大江湖幫派之一,盤踞太湖,在偌大的吳郡之內橫行上百年,壟斷了上千裏方圓的大小湖泊、河運,對周莊漁民們征收過秤費,每月一兩銀子。

漁民月月要交,否則巨鯨幫不允許漁民運魚去縣城裏販賣,打了再多的魚也只能爛在漁船上。

漁民的魚賣不出去,斷了生計,那就是死路一條。

對周莊那些老實巴交的漁民來說,巨鯨幫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猛虎惡狼,欺男霸女,勒索豪奪,比衙門官差還狠毒,不敢絲毫反抗。

“吧嗒~!”

蘇老爹是老漁民,心裏當然清楚這些賬。

還差了足足二兩銀子,也就是二千文銅錢,這個冬天很難熬。

每逢過大年,就像過一場大劫。

熬過這場劫,到明年春天大湖裏的大魚更多一些,收入才能稍微好轉一點。

沒別的辦法,只能每天天不亮就下湖,拼命多打一點魚。他一個老實巴交的打漁漢子,一輩子都是這麽硬抗著過來的。

只是,現在已經是寒冬臘月,湖裏大魚很少。眼看就過新年了,這短短一個多月,就算晚上不睡覺,無論如何也掙不來二兩銀。

逼不得已,怕是只能去找周莊的鄉紳周大戶借些利貸銀子,來年再還上。但這鄉紳的銀子利滾利,借來容易,還起來難。

蘇老爹只是一聲不吭,寒煙鬥抽的更猛。

“孩子他爹,俺們把大娃送到縣城裏的大戶人家去當使喚吧。大娃現在十二歲,懂事了,也能幹一些粗活,咱替他找一個善心點的大戶人家,也能有個活路。”

蘇老娘尋思了好久,才神色哀戚,說出了一個主意。

姑蘇縣城大戶人家,經常會在臘月時節收一些窮苦人家的十余歲少年男女,從小養著當家仆、婢女,會給一筆十兩銀子的安置費,但要簽下終身賣身契。

簽了賣身契之後,就不是平民籍而是賤民籍,整個人屬於主人家。

如果主人家不厚道,奴仆被虐待打死,也不犯王法,頂多再賠一點銀子。

所以窮苦人家但凡還有一點希望,都不會送自家子女去給大戶人家當奴婢,把命放在別人手裏。

可是今年冬天,家裏實在熬不過去,不把大娃送去大戶人家裏當奴仆,留家裏又能有什麽活路?

雖然是給人家當奴仆,但縣城大戶人家的奴仆都穿得體面,吃的米面也比漁家要好,總比餓死、病死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