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回 強歡笑 心淒同命鳥 苦纏綿 腸斷可憐宵(第5/6頁)

蕭玉自是不願,方要開口,瑤仙微怒道:“你這人不知好歹,不是冒失,就是只圖眼前。本來為避仇敵和村人疑忌,今日一聚,便當與你疏遠。因為可憐你,推後了幾天。適才又向絳雪求說,拼著多受艱難,反正不要性命,下手日期既改在百期以後,還由你時常相聚,你偏連這個三幾天的分手都耐不得。絳妹為此還埋怨我對你情癡,恐怕難免將來誤事,倒落個兩頭不討好,真嘔人呢。”蕭玉慌道:“我又沒說不聽,姊姊錯怪我了。”瑤仙說道:“你那幾根腸子,我數都數得清,還看不出你的神氣?才一點也不錯怪你呢。既肯聽我,從此我在下手三日以前,決不再想傷心的事。只等你過了破五常來,只要不思邪,一切由你。總算報答對我的癡情,做鬼也心安些。就這機會,萬一能想法使清弟和絳妹這段姻緣成就,我就索性把他兩個撇開,否則萬無兩全之理。報仇之事,有我夫妻已足,但能少饒一個,總是好的。話卻要出喪以後得便再說,不可操切。清弟如再固執,絳妹雖是女流,剛烈更勝於我,便是清弟允婚,也只心上安樂,未必就此罷手。她叫你不要勉強清弟,便由於終不能長相愛好之故。再如不允,忿激之下,更是無法勸轉。適才看她神情,弄巧還會先我發難。為你這冤家,此後還得對她多留一點神呢。”蕭玉聽了,才知瑤仙適才和絳雪耳語,另有深意,益發刻骨淪肌,感激涕零。瑤仙又勸他,彼此心跡已明,此後好在心裏,不可過於輕狂。蕭玉把她愛若性命,敬如天人,一一應了。瑤仙見他果然不再亂動手腳,無形之中又加增了若幹憐愛。一會,絳雪端著三份掛面進來,催著吃完。蕭玉受了瑤仙之教,知道絳雪不怎看得他起,不能再留。於萬般無奈之中,不等開口,起身告辭。瑤仙請絳雪收拾盤碗。待蕭玉穿好衣服鬥篷,親自送出。到門口,又任他緊緊摟抱親了兩親,方始各自淒然分別。

蕭玉別時雖然難受,走到路上,想起前事,恍如夢境,只覺心身康泰,無慮無優。到家天已快亮。輕輕掩進一看,兄弟正跪靈前,對著一盞昏燈默默誦經,尚且未睡。不禁重又激發天良,抱愧萬分,低聲喚道:“毛弟,我身墜情網,甘為罪人,實在對不起你這好兄弟。”蕭清如在平日,經此一言,早已感動。因日裏見他那等神情,全不以亡母為念,入晚便赴情人幽會,徹夜不歸,料定與瑤仙有了苟且。三奸同謀。禍發無日,萬難挽救,心已涼到極點。只當又是受人指教,軟語賣好,便作說客。自己本是睡了一覺起來,想借為亡母念經乞福為名,以備抵擋他的絮絮不休,挨過破五,舍此他去。聞言不但沒覺出乃兄天良發現,反覺惶急,怕聽下文。故意念完一遍,才答話道:“我跪在神前許下心願,今晚為媽念完這一藏經。哥哥請先睡吧。”蕭玉聽了,越發慚愧,有心陪他同念,又覺不孝之罪已無可追,不是念這一夜經便能挽蓋,心也沉不下去。知道乃弟志誠心堅,說了必行,只得說道:“毛弟累了三天,早些念完進來睡吧。你該死的哥哥不陪你了。”蕭清也沒聽進耳去,含糊應了。

弟兄二人同室異夢,各有各的心事,勉強挨過破五。到了頭七,崔、蕭兩家同時出殯,蕭逸親往照看,兩家子女各不免悲哭一番。等到安葬完畢,蕭逸便把蕭氏弟兄喚至面前,先訓勉幾句,教以此後如何為人。臨分手時,忽作不經意地對蕭清道:“清侄你年紀大幼,用功正緊之際,天性又厚,日內可搬到我家去住,免得孤淒傷心,耽誤進境吧。”郝潛夫在側,首先贊諾說:“清弟每日在家哭得可憐,好在都不在家裏做齋,索性今天搬去也好。”隨約了兩個同門弟兄,不由分說,拉了蕭清就去搬運鋪蓋和兵刃書籍。蕭玉自受二女指教,雖在意中,見乃弟對他避之惟恐不逞,看神情似早預定,別時只說了“哥哥保重”,全無留戀。想起眾叛親離,不以為人,又是傷心,又是氣忿。

二女在葬場上盡哀盡禮,正眼也沒看蕭氏兄弟一下,做得極好。連蕭逸都幾乎覺得人言難憑,未必會步乃母後塵了。蕭清因郝潛夫和諸同門苦勸,依叔受業,又非遠離,永不相見,再加目睹乃兄種種倒行逆施之狀,為顧大局,自以潔身避禍為是。又見兄長自初三夜回來,直到出殯,都守在家中,同辦亡母身後,更不外出,神情也不似日前昏亂,也不再代絳雪說親,相待更是和善。以為乃兄受人愚弄,忽然悔悟,不禁又勾動手足之情,不舍棄之而去。繼一想:“本就不遠,天天都可相見。只要查出哥哥真個改好,索性和叔父求說,連他一齊搬過去,永離禍害,豈不更好?”遷居叔家,事已定局,想過也就拉倒。郝潛夫雖然就近,因防出事,不便托他查看。在蕭逸家中住了三日,每日歸視,蕭玉俱在讀書習武。成心隔上三日又往查看,仍未離開。蕭清問他:“怎不去向叔父求教。”蕭玉說:“叔父定信郝家小兒饞言。否則你也不會搬走。自來消謗莫如自修。自從毛弟一去,我十分愧悔發奮。好在郝老還講公道。我是想做出點樣子,等吹到叔父耳中去,連恨我的人都改了口氣,說我好時,我再往求他連我一起叫去,弟兄一同受業多好。這也是瑤仙表姊的好處。我實在愛她如命,她媽又曾許我。誰知母死傷心,立誓不嫁。我連求她三日,始而還存客氣,末一天竟下逐客之令,使我傷心已極。不信你問郝家小鬼,哪晚我不在此看書習武到深夜,幾曾離開過麽?”蕭清聞言,大為感動。私底下一問潛夫,潛夫冷笑答道:“你不用問,此人喪心病狂,無藥可醫了。”蕭清再三盤詰:“哥哥每夜出去也未?”潛夫答道:“每夜室中必有燈光和些似練武非練武的聲音,有時深更半夜還有,燈光也時有時無。天一黑老早關門,書聲經聲從未聽見。誰知道他鬧什把戲?”蕭清知他厭惡乃兄,不再夜出幽會情人,似可證實,也就不往下問。後來越想前情越覺可疑:“第二夜絳雪來喚,所說之言曾經暗中聽見,還要強制自己娶那賤婢,第三夜天亮回來,忽然改變,並還說明心事,要為二女報仇。說他悔悟還可,二女怎會和他決絕,誓死不嫁?他既從此灰心,怎口口聲聲又說瑤仙好呢?”話大難信,決計親往一探。因每日均有夜課,不能分身,這晚借口回家取課本,向蕭逸告假往取。蕭逸見室中無人,點了點頭嘆道:“清侄,我知你心事。你天性真厚,潛夫昨日已和我說過。你去了徒自傷心,還有氣嘔,不要去了。”蕭清臉方一紅,蕭逸又說出一番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