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回 張老四三更探盜窟 周雲從千裏走荒山(第5/5頁)

雲從一手提劍,由包裹中取了取水的瓶兒,又囑咐了小三兒兩句,借著稀微星光,試探著朝前走去。且喜走出去沒有多遠,便聽泉聲垢耳。轉過一個崖角,見前面峭壁上掛下一條白光。行離峭壁還有丈許,便覺雨絲微漾,直撲臉上,涼氣逼人,知是一條小瀑。正恐近前接水,會弄濕衣履,猛看腳下不遠,光彩閃動,潺濛之聲,響成一片。定睛一看,細瀑降落之處,正是一個小潭。幸得適才不曾冒昧前進,這黑暗中,如不留神,豈不跌入潭裏?水泉既得,好不欣喜,便將劍尖拄地,沿著劍上照出來的亮光,辨路下潭。自己先喝了幾口,果然入口甘涼震齒。灌滿一瓶,忙即回身,照著來路轉去。這條路尚不甚難走,轉過崖角,便是平路,適才走過,更為放心大膽。如飛跑到原處一看,行囊都在,小三兒卻不知去向。雲從先恐他口渴太甚,又往別處尋水,他身體困乏,莫非倒在哪裏?接連喊了兩聲,不見答應,心中大驚。只得放下水瓶,邊走邊喊,把四外附近找了個遍,依然不見蹤影。天又要變,黑得怕人,連星光通沒一點。一會又刮起風來,樹聲如同潮湧,大有山雨欲來之勢。雲從恐怕包裹被風吹去,取來背在身上,在黑暗狂風中,高一腳低一腳地亂喊亂走。風力甚勁,迎著風,張口便透不過氣來。背風喊時,又被風聲擾亂。且喜那柄霜鐔劍,天色越暗,劍上光芒也越加明亮。雲從喊了一陣,知是徒勞,只得憑借劍上二三尺來長一條光華,在風中掙紮尋找。不知怎的一來,又把路徑迷失,越走越不對。

因在春天,西南天氣暖和,雲從雖只一個不大的隨身包裹,但是裏面有二三百兩散碎銀子,外加主仆二人一個裝被褥和雜件的大行囊,也著實有些分量。似這般險峻山路,走了一夜,就算雲從學了劍訣,神力大增,在這憂急驚恐的當兒,帶著這些累贅的東西,一夜不曾休息,末後走到一個避風之所,已勞累得四肢疲軟,不能再走。暗想:“黃昏時分,曾聽許多怪聲,又刮那樣大風,小三兒有病之身,就不被怪物猛獸拖去,也必墜落山澗,身為異物。”只是不知一個實際,還不死心,準備挨到天明,再去尋他蹤跡。此時迷了路徑,劍光所指,數尺以外,不能辨物,且歇息歇息,再作計較。便放下行囊,坐在上面,又累又急,環境又那麽可怕,哪敢絲毫合眼。只一手執緊霜鐔劍柄,隨時留神,觀察動靜。山深夜黑,風狂路險,黑影中時時覺有怪物撲來。似這樣草木皆兵的,把一個奇險的後半夜度去。

漸漸東方微明,有魚肚色現出,風勢也略小了些,才覺得身上奇冷。用手一摸,業已被雲霧之氣浸濕,冷得直打寒噤。雲從先不顧別的,起立定睛辨認四外景物。這一看,差一點嚇得亡魂皆冒。原來他立身之處,是塊丈許方圓的平石,孤伸出萬丈深潭之上,上倚危崖,下臨絕壑。一面是峭壁,那三面都是如朵雲淩空,不著邊際。只右方有一尖角,寬才尺許,近尖處與右崖相隔甚近。兩面中斷處,也有不到二尺空際,似續若斷。因有峭壁攔住風勢,所以那裏無風。除這尺許突尖外,與環峰相隔最近的也有丈許,遠的數十百丈之遙。往下一看,潭上白雲滃莽,被風一吹,如同波濤起伏,看不見底,只聽泉聲奔騰澎湃。雲從立腳之處最高,見低處峰巒僅露出一些峰尖,如同許多島嶼,在雲海中出沒。有時風勢略大,便覺這塊大石搖搖欲墜,似欲離峰飛去,不由目眩心搖,神昏膽戰。哪敢久停,忙著攜了行囊包裹,走近石的左側。一夜憂勞,初經絕險,平時在家習武,一縱便是兩三丈的本領,竟會被這不到兩尺寬,跬步可即的鴻溝嚇住,一絲也不敢大意。離對崖邊還有兩三尺,便即止步,將劍還匣,先將行囊用力拋了過去,然後又將小包裹丟過,這才試探著往前又走了兩三步,然後縱身而過,脫離危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