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回 張老四三更探盜窟 周雲從千裏走荒山(第4/5頁)

“我一聞此言,只路遇熟人,給你父親帶了個口信,便趕到此地。日裏住在黔靈山水簾洞內,夜裏連去你二伯父家探了數次。本想能下手時,便給你家除去大害,再來看望你夫婦。誰知到了那裏一看,閔、王兩淫惡還可對付,囡為慈雲寺一破,一些奉派在外的余黨連明帶暗,竟有十三四個能手在這裏。你二伯父迷戀王珊珊,任憑擺布,做人傀儡,對外還替他們隱瞞,只說是他妻子娘家鄉下來了兩三個親戚,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來了多少人。如今鬧得以前下人全都打發,用的不是閔賊同黨,便是手下夥計。所幸他們至今還不知侄婿這面有了覺察,因避峨眉耳目,準備先將家中現有金銀運往雲南大竹子山一個強盜的山寨中存放,然後再借著你二伯家隱身,分赴外縣偷盜。末了再借公宴為由,用慢功暗算你全家死穴,你全家主要數十人,便於人不知鬼不覺中,陸續無疾而終。最後才除去你的二伯,王珊珊母子當然承襲你家這過百萬的家業,逐漸變賣現錢,再同往大竹子山去盤踞。你道狠也不狠?我見眾寡不敵,只得避去。想了想,非由侄婿親去將醉師叔請來,余人不是對手。他們雖說預備緩做,但是事有變化,不可不防。我一人要顧全你全家,當然不成。若單顧你父母妻子,尚可勉為其難。意欲由侄婿親去,我明日便登門探親,搬到你家居住,以便照護。至於侄婿上路,只要不鋪張,異派劍仙雖然為惡,無故絕不願傷一無能之人。普通盜賊,我自能打發。天己不早,我去了。明早再來,助侄婿起程。”

說罷,將腳一頓,依舊一條紅影,穿窗而去。雲從夫婦慌忙拜送,已經不知去向。因聽張老四中途受傷,夫妻二人越加焦急,玉珍尤其傷心。因為三姑性情古怪,話不說完,不許人問,等到說完,已經走去,不曾問得詳細,好不懸念。知道事在緊急,雲從不去不行,又不敢將詳情告知父母,商量了一夜。第二日天一亮,便叫進心腹書童小三兒,吩咐他如有女客前來探望少太太,不必詳問,可直接請了進來。一面著玉珍暗中收拾一間臥室。自己還不放心,請完父母早安,便去門口迎候。不多一會,老處女無情火張三姑扮成一個中等人家婦女,攜了許多禮物,坐轎來到。雲從慌忙迎接進去,稟知父母。那轎夫早經開發囑咐,到了地頭,自去不提。子敬夫妻鐘愛兒媳,聽說到了遠親,非常看重,由雲從母親和玉珍婆媳二人招待。雲從請罷了安,硬著頭皮,背人和子敬商量,說是在慈雲寺遭難時許下心願,如能逃活命,必往峨眉山進香。回來侍奉父母,不敢遠離,沒有提起。連日得夢,神佛見怪,如再不去,必有災禍。子敬雖是儒生,夫妻都虔誠信佛。無巧不巧,因為日間籌思雲從朝山之事,用心太過,晚間便作了一個怪夢。醒來對妻子說了,商量商量,神佛示兆,必能保佑雲從路上平安,還是準他前去。

雲從聞知父母答應,便說自家擔個富名,這次出門,不宜鋪張,最好孤身上路,既表誠心,又免路上匪人覬覦。子敬夫妻自是不肯。雲從又說自己練習劍術,據媳婦說,十來個通常人已到不了跟前。這些家人,不會武藝,要他隨去何用?當時稟明父母,悄悄喚了七八個家丁,在後院中各持木棍,和雲從交手。子敬夫妻見雲從拿著一根木棍當劍,縱躍如飛,將眾家人一一打倒,自是歡喜。雲從又各賞了一些銀子,吩咐對外不許張揚出去,說主人會武。子敬夫妻終嫌路上無人扶持,雲從力說無須,只帶了小三兒一人。又重重托了張三姑照看父母妻子,然後拜別父母起身,循著貴蜀驛道上路。因為想歷練江湖,走到傍晚入店,便打發了轎子,步行前進。

走了有四五天,俱不曾有事。最後一日,行至川藏桂交界,走迷了路,誤入萬山叢裏。想往回走,應往西北,又誤入東南,越走越錯。眼看落日銜山,四圍亂山雜沓,到處都是叢林密莽,蔽日參天,薄暮時分,猿啼虎嘯,怪聲時起。休說小三兒膽戰心驚,雲從雖然學了一些武藝,這種地惡山險的局面,也是從未見過,也未免有些膽怯。主仆二人一個拔劍在手,一個削了一根樹枝,拿著壯膽,在亂山叢裏,像凍蠅鉆窗般亂撞,走不出去。頭上天色,卻越發黑了起來。又是月初頭上,沒有月色,四外陰森森的,風吹草動,也自心驚。又走了一會,雲從還不怎麽,小三兒已坐倒在地,直喊周身疼痛,沒法再走。幸得路上小三兒貪著一個打尖之處,臘肉比別處好吃,買了有一大塊,又買了許多鍋盔(川貴間一種面食),當晚吃食,還不致發生問題。雲從覺著腹餓,便拿出來,與小三兒分吃。小三兒直喊口渴心煩,不能下咽,想喝一點山泉,自己行走不動,又不便請主人去尋找,痛苦萬分。雲從摸他頭上發熱,周身也是滾燙,知已勞累成病,好不焦急。自己又因吃些幹鹹之物,十分口渴。便和小三兒商量,要去尋水來喝。小三兒道:“小人也是口渴得要死,一則不敢勞動少老爺,二則又不放心一人前去,同去又走不動,正為難呢。”雲從道:“說起來都是太老爺給我添你這一個累贅。我這幾個月練武學劍,著實不似從先。起初還不覺得,這幾日一上路,才覺出要沒有你,我每日要多走不少的路。走這半天,我並不累。今天憑我腳程,就往錯路走,也不怕出不了山去。你如是不害怕,你只在這裏不要亂走,我自到前面去尋溪澗,與你解渴。”這時小三兒已燒得口中發火,支持不住,也不暇再計別的,把頭點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