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回 長笑落飛禽 惡嶺無端逢壯士 還鄉聯美眷 倚閭幸可慰慈親(第2/7頁)

二人趕往福仙潭一看,那潭已成了火海劫灰,許多山石都被燒成焦土,找遍全山,不見一人。猜是金蟬等業已回山,只不知可曾得手,只得過些時日,再往九華相晤。他二人便決定深入民間,積修善行。他和尉遲火各人生就一副異相:一個是大頭圓臉,顏如溫玉,見人張口先笑,看似滑稽,帶著一團憨氣。一個是從頭到腳周身漆黑如鐵,聲如洪鐘,說話楞頭楞腦,毫無通融,帶著一團戇氣。又俱在年輕,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裝束又是一僧一道,不倫不類,結伴同行,遇見的人都以為他們是那寺觀中相約同逃的小和尚和小道童。笑和尚見別人見他二人奇怪,越發瘋瘋癲癲,遊戲三昧,所到之處,也不知鬧過多少笑話。笑和尚心最仁慈,不到迫不得已,不妄殺人。惟獨黑孩兒尉遲火心剛性直,嫉惡如仇。無論異派淫兇、惡人、土豪遇見他,十有九難逃性命。笑和尚覺他太不給人以自新之路,恐造惡因,勸他多次,當時總改不了,只落得事後方悔。

這一日走至昆明附近萬山之中,眼看夕陽已薄暮景,時交暮春三月,山光凝紫,柳葉搖金,景物十分絢麗。尉遲火忽對笑和尚道:“笑師弟,常聞人說,你一聲長笑,不但聲震林樾,百鳥驚飛,還可驚虎豹而懾猿猩。我比不得你幼入佛門,素食慣了的,又會辟谷之法,吃不吃都不打緊。我雖在玄門,師父從未禁我肉食。腰中只剩師父給的五七兩銀子,業已沿途食用精光。這幾日化些齋飯,難得一飽。滿想在山裏打只虎豹之類,烤肉來吃,既為世人除害,又可解饞。這裏盡是些深山大壑,形勢險惡,四外並無人煙,必有猛獸潛藏。你何不笑上一回,驚出些虎豹之類的猛獸來,請我受用?”笑和尚雖然本領高強,但是才脫娘胎,便被苦行頭陀度化。因他生具佛根,極受鐘愛。苦行頭陀戒律最嚴,笑和尚奉持清規,潛移默化了十五六個年頭。初次出世,積修外功,雖也有不免見獵心喜之時,鬧著玩還可,總不願無故隨便殺生。便答道:“虎豹雖是吃人猛魯,但是它潛伏深山之中,並未親見它的惡跡,我等用法兒引它出來殺死,豈不上幹天和?恕難從命。”尉遲火道:“你真是呆子!天底下哪有不吃人的虎豹?現今不除,等到人已受害,再去除它,豈不晚了?你如不信,你只管笑它出來,我們迎上前去。如果它見我們不想侵犯,可見是個好老虎,我們就不殺它。你看如何?”

笑和尚強他不過,只得答應。兩人先尋了一個避風之處,又搬了幾塊大石,支好野灶,然後同往高處。四下看了一看,果然到處都是叢林密莽,危崖峻嶺,絕好的猛獸窟宅。猛回頭,遠望山東北一個深谷裏面,霧氣沉沉,谷口受著斜日余照,現出一片昏暗暗的赤氛。笑和尚心中一動,暗想:“這時候天氣清明,雖說是山高峰險,林菁茂密,可是這裏有不少嘉木高林,雜花盛開,被這斜陽一照,到處都是雄奇明艷的景致。怎麽向陽的一面,卻是這般赤暗昏黃的晦色?憑自己目力,竟會看不到底。自入雲南以來,沿途也遇見過許多毒風惡瘴,又與今日所見不類。那個地方,決不是什麽好所在。”正想到這裏,黑孩兒連聲催促。笑和尚笑道:“黑師兄,聽仔細,莫要震聾了耳朵。”說罷,大腦袋一晃,延頸呼吸,調勻了丹田之氣,微張開口,先發出的是一種尖音,聲如笙簧,非常悅耳。發聲不過刹那,便聽側面樹林之中,撲騰撲騰,起了一陣騷動。天邊晚鴉,聞得長吟,俱都飛翔過來,就在二人頭上展翅飛翔,盤旋不去。未後連別種雀鳥也聞聲飛來,越聚越多,把二人所在之處,直遮成了一片黑影。尉遲火笑得打跌道:“笑師弟,原來學會的是女人腔。似這般引逗烏鴉耍子,幾時才飽得了我的肚子?還教我留神耳朵,算了吧。”

言還未了,就在這余音未歇之際,笑和尚倏地引吭長笑,轟轟連聲,如同晴天霹靂當頭壓下,山嶽崩頹,風雲變色。只嚇得空中飛鳥登時一陣大亂,亂飛亂竄,擾作一團。有的嚇得將頭埋入翅間,不能自持,紛紛墜地。有那闖出重圍的撥轉了頭,束緊雙翼,如穿梭般紛紛失群,四下飛散。尉遲火也覺禁受不住,直喊:“笑師弟,快些住口,這不是玩的,再笑,我耳朵都要聾了!”笑和尚也急忙住口頓足道:“糟了!糟了!我只顧一時高興,和你打賭,卻不料誤傷了許多鳥雀,師父知道,如何是好?”說著,又連聲稱怪道:“我用師父所傳,運化先天一氣,練為長笑。每一發聲,的確可以驚百獸而懾飛鳥。怎麽連用剛柔之音,不但虎豹,連猴子也不見一個?我不信這裏百裏方圓之內,連一只虎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