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省(第4/6頁)

他畢竟和六十年前的弱勢少年再不相同了啊。

步步為營,謹小慎微,固然是保命惜身之道,但這種做法,也將永遠達不到可俯視天下的巔峰,那麽如何在持有原本優秀特質的同時,引發出更進一層的神通手段?

這是一個極關鍵,也極有趣的問題。

李珣覺得,他似是通了些門徑,卻又沒有真正把握住其實質。

更確切地說,他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卻不知道該怎麽去做。

他不自覺地偏頭,看著陰散人。

這位宇內聞名的宗師級大高手,無疑是他極好的導師──如果心甘情願的話。

他搖頭一笑,繼續思考,通玄界各個頂級的大宗師,流水般被他過了一圈兒。

在這一刻,他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鐘隱。

這一次,他沒有再憤恨欲絕,只是很冷靜、很客觀地回想起,當年在坐忘峰上,青煙障中,鐘隱所畫的那一幅墨竹圖,以及在此之後,涵義深遠的詞句。

“你是知道如何使劍,卻不知怎樣使劍!”

拋開法意劍理,鐘隱此言,豈不是也可以對應他此時的狀況?

六十年時光如水,那一夜青煙障裏,數筆勾畫,短短語句,竟然可以穿透這時光流脈,直達此處。

鐘隱他算到了沒?

刹那間,他腦中靈光連閃,那有所得的大沖擊,讓他忍不住昂首長笑,彈身而起。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終於明白了。

陰散人的眉峰不自主地皺起,看著李珣這如癲如狂的漠樣,心中竟然不自主地有些波動。

恰在此時,李珣眸光射來,她吃了一驚,卻聽得李珣一聲長笑。

“劍來!”

陰散人怔了怔,才想到李珣是要青玉劍。

她迅速地撫平心中波紋,自虛空中一探,將青玉劍拿出,遞送過去。

鏘然劍鳴,李珣拔劍出鞘,與之同時,揮去身上霧松鐵道袍,就這麽赤著上身,長笑舞劍。

他使的,是自己最熟悉的“青煙竹影”。

劍氣森森,當空離錯;掩映虛實,卻又酣暢淋漓。

一邊的陰散人恍惚間覺得,眼前忽地有一片青翠竹林,擴展開來,恰是月曉氣清時候,又聞風穿竹葉微聲,那在林間且舞且歌的男子,是李珣嗎?

迷離中,那似是鐘隱目光投注,笑意微微。

刹那間,陰散人本能地提動氣機,殺氣外溢。

“錚”的一聲清鳴,她手足間似乎灌注了萬斤重物,提之不動,而寒意如水,抵在她喉嚨正中,抹消她一切殺意。

李珣使劍抵著的咽喉,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笑道:“你做什麽?”

陰散人也是苦笑:“抱歉,剛剛以為看到了鐘隱。”

聽了這全在意料之外的回答,李珣怔了怔,旋又啞然失笑。

他現在神清目明,自然感覺得到,陰散人此語,並無虛飾。

毫無疑問,陰散人以其敏銳的眼光,發現了他在心理上的飛躍,這從另一個角度肯定了他的進步。

他一笑收劍入鞘,又命陰散人拿出明心劍宗的道袍來。

陰散人此刻出奇地乖順,不發一言,卻如同一位可人的侍女,靜靜地服侍他穿上。

李珣結裝完畢,又籲出一口長氣,仰頭看天。

是的,他明白了,知劍而不知使劍固然糟糕,然而若連劍也不知,那就是可悲了。

此時的李珣與當年的李珣相比,便是由凡鐵轉為青玉寶劍,凡鐵的使法,用在青玉上,當是不知因勢變通。

而連使的是凡鐵又或青玉都不知道,不死何待?

不錯,他現在不知使劍,但他可以學,可以練。

由現在開始,當世每一位高人,他們的處事之道,歷練之法,都是李珣學習的對象。

只有一個優秀的劍手,才懂得怎樣去駕禦他的寶劍。

在這一點上,李珣要學的,還有很多。

而此刻,再沒有鐘隱這樣的導師,為他指點迷津了。

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兒,李珣回過臉來,目注陰散人道:“水蝶蘭說得很準,只是我沒想到,事情變化竟然會這麽快,說說吧,你是怎麽想的?”

話題的突然變化使陰散人又是一怔。

不可否認的,這時候的李珣,很難再用以前的標準來探究,一時間,陰散人竟然很難再看透他。

所以,她必須再換一種態度。

認真地想了一下,陰散人道:“百幻蝶也是個有見識的,她的這招以血神之術化煉體魄的法子,確實絕妙,而且,這也恐怕是你唯一的出路!”

李珣“哦”了一聲,沒想到她的結論竟是如此絕對,微皺眉道:“理由呢?”

“基本上就是百幻蝶的那些了,若說其他……你現在情況比當時更糟,這算不算?”

李珣自動略去她有意無意的嘲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還有化陰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