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英雄冢

於天火中逆流而上時,盡管有九幽溟炎從中阻隔,紀若塵仍感覺到絲絲炎力透體而入,將構成他身體的影霧引燃、焚盡。天火焚身時的痛苦遠過尋常烈焰,但他只盯著那天火劫雲中心的一點暗紅火眼,似對焚身天火全無所覺。

孫果不住痛苦地吼叫,天火對他這等怨氣極重的魔物傷害更甚於尋常魔物,那痛徹心肺的苦楚也有煉魂之效。然他死抱紀若塵大腿,說什麽也不肯放松。

越是臨近火眼處,紀若塵便越是覺得周圍逐漸暗淡下來,然而熊熊炎力卻是在成倍地提升著,轉眼之間,九幽溟炎已完全被壓回體內。那火眼深處似有一道無形的斥力,要將他向後推去。又不住噴出一絲絲極炎熱的火線,不住纏繞上來。

眼見已離火眼不遠,紀若塵驟然撤去覆蓋全身上下的九幽溟炎,心如止水,哪管軀殼正被天火化作劫灰?他將全副心神都集中於胸中文王山河鼎上,附於其中,瞬間已沖入火眼!

先是極度的黑暗,然後周圍方才逐漸亮起來。

紀若塵張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處身於一個玄異所在。四周盡是虛無,時時有大片絢爛彩光在虛空中掠過。無論向哪個方向望去,都望不到盡頭,也看不到任何東西,這個世界有的,似乎是只大片流光溢彩。

不光世界是虛無,就連他自己也是一片虛無,完全沒有任何形體。他無法理解自己如何會看到東西,卻看不到自己的身體。既然沒有形體,也就不知道該向何處去。

他試著向四面走了走,卻感覺仍立在原地,完全沒有動過,也無接觸任何實物的跡象。似乎,他已就此被困在這個無形也無跡的空間之中。

他試著閉上雙眼,但眼都沒有,如何閉上?所以仍是得看著這個瑰麗而詭異的世界,看著自己孤懸在虛無之中。

紀若塵略一思索,忽然道了聲“雕蟲小計”。他雖然無形無質,但語聲的確在這虛無的空間中回蕩了起來!

虛無中浮現一點藍芒,轉眼間化成一朵湛藍火焰,火焰跳躍之間,映出一只淡青色的巨鼎。隨後藍色溟焰自鼎出洶湧而出,轉眼間就變得鋪天蓋地,將虛無與瑰麗色彩逐一燃去!

九幽溟焰一鋪開,立刻聽得隱隱傳來一聲悶哼,頗有痛楚之意。

溟焰疾發而徐收,旋盡自焰心處凝結出一個人影來。這人影漸漸清晰,身材欣長,鬢眉斜飛,鳳目細長,鼻似懸膽,唇若點朱,一頭黑發飄揚不定,但在發梢處,卻不出散發出星星點點的溟焰星火來。

他周身赤裸,肌膚如玉,手長腳長,後心處時時會噴出數片如薄綢般的藍焰,看上去俊美得近於溫婉。

在他足下,本來空空蕩蕩的虛無中已出現了一條淡淡的光路,逐漸延伸至遠方虛無之中。

他雙目一開,內中並無瞳仁眼白,而只有一片蒼茫的藍。環顧一周之後,他哼了一聲,聲音雖輕,卻震得整個虛無世界都震動起來,虛空中浮著的條條彩光片片破碎,紛紛四散化開。光路的盡頭,於是現出一座古樸的石砌門戶來。

他一步即到門前,推門而入。

門後又是一個世界。

這裏赤地千裏,山巒巍巍,暗紅的粗砂地上到處都是數丈高的巨大巖石,數十丈外,生著一株十幾丈高的大樹,樹幹上頂著孤零零的幾片巨大葉子。又在極遠處,隱約可見一株高不知幾千丈的巨木,直插向天,上粗隱沒在茫茫雲海之中,不知樹冠其大幾許。如此巨木,幾乎就是上古傳說中足以接天的建木了。

這裏粗獷、幹燥,宛如戈壁,放眼望去荒原、山巒,皆是由暗紅色的粗巖砂石組成,一草一木,都是無比巨大。不,這裏沒有草,只有木。

紀若塵躍上一塊巨巖,正舉目四眺之際,忽然一聲如春雷般的冷笑當空落下:“螻蟻之輩,也想擅改天機?”

聽得話聲,他擡頭望去,只見遠處兩根參天巨柱一步一步挪來。巨柱粗數百丈,高不知幾許,上端沒入雲宵,目力難見。他再仔細看去,方才發現這所謂兩根巨柱,原來不過是某人的雙腿!

只是小腿已有千丈,那整個人怕不是有數千丈高?若非天上仙人,抑若九地巨魔,何人能生得如此高大?

看著蒼茫雲層,望向四野巨木,觸及戈壁震顫,他蒼藍的雙眼光芒一閃,淡笑道:“原來不是這世間巨大,而是我變小了。你如不用這等手段,說不定我還能高看你三分。但你現下變幻出這等世間來,又在這裏裝神弄鬼,除了心虛,還有什麽?”

那人大怒,喝道:“無知鼠輩,你生於蠻荒,長於蒼野,實與野人無異,哪裏懂得大道通玄?也罷,就令你死個明白!本仙手段通天,動念間即現天地萬物,另創有相世界!這當中手段,說了你也無法領會。你穿越六界壁障觸犯天條,本當受青冥神宵雷劫、化灰而亡,但本仙憐你修煉艱難,體悟上蒼有好生之德天心,特意攝你前來,指點你一線生機。未曾想你卻如此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