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第4/5頁)

一曲彈完,白牡丹命人把古琴撤下,端來了文房四寶,又請吳中四友吟詩。看見這個架式梅振衣才明白剛才李嶠為什麽會面露失望之色。原來白牡丹剛才沒有把他的詩作抄錄下來,顯然是認為還不夠傳唱的標準。

這時年紀最小的張旭第一個開口吟道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

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

一聽這四句梅振衣就在心中暗道,張旭啊張旭,名揚千古的草聖。現在才多大年紀呀,就學人家來吟詩嫖妓,這詩可真夠淫的!想到年紀,梅振衣轉眼又看見清風,這位仙童看上去比張旭年紀還小呢,標準的未成年,不也給自己帶來了嗎?唉!啥也不說了。

他心裏這麽想,在坐的大部分人都在笑,笑容中隱約露出淫穢之色。白牡丹臉上也飛起了一團紅暈,羞答答地無比誘人,上前給張旭敬酒。她還沒轉身,那邊包融也開口吟道武陵川徑入幽遐,中有雞犬秦人家。

先時見者為誰耶,源水今流桃復花。

一聽這詩就知道兩人是一夥的,都以傳說中的桃花源為題,所作全是歡場上的挑逗之詩,卻溫文爾雅表面上讓你看不出半點下流來。眾人都笑了,紛紛向這二位才子舉杯敬酒,曖昧的氣息在畫舫中萌動,酒喝到這裏氣氛才算起來了——不就是來找樂子的嗎。

白牡丹又移席敬酒,軟語相謝,卻沒有把這兩首詩留下來。這時張若虛端著酒杯站了起來,沖白牡丹道:“我看水天月色,偶得一作,卻不是此處情景,先自罰三杯!”

酒喝到一定程度就有主動要往下灌的,張若虛自己先喝了三大杯酒,然後開口吟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這是一首長詩,張若虛帶醉信口拈來,坐上眾人無不變色為之喝彩,梅振衣也吃了一驚。這首詩他聽過,就是傳唱千年的名篇《春江花月夜》,就算背不出來,也知道其中的名句。穿越到大唐之後,竟能親耳聽見作者本人吟誦,此時梅振衣才知道這首詩就是面前的張若虛所作。

張若虛為什麽開口之前自罰三杯,因為這首詩描述的景象不是洛陽南水。等他誦完之後別人都不說話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今晚的花魁非張若虛莫屬,這樣的名篇佳句不是什麽時候都能隨口做出來的。

白牡丹上前,挽住張若虛的手臂將他請到舞台中,親自研墨請張若虛留字。張若虛站在那裏沒有接筆卻一把摟住了白牡丹的腰,朝張旭道:“君之書法遠勝於我,這墨寶還是你來留吧。”

今天親耳聽聞張若虛口占千古名篇,又能見識到張旭親筆揮毫,對於梅振衣來說這二十兩銀子花的太值了。哪怕兩千兩他也願意啊!

張旭寫完這篇《春江花月夜》,吳中四友只剩賀知章還沒作詩了。梅振衣就像一個旁觀者,在他的記憶裏本來賀知章的才名最盛,但看今天地架式,很難有人能超過張若虛了。賀知章也有些意興闌珊,開口只簡簡單單的吟了四句南陌青樓十二重,春風桃李為誰容。

棄置千金輕不顧。踟躕五馬謝相逢。

他的言下之意是今日無法占花魁了,還隱約有點惋惜。這一輪詩作完,又重新撤去席面上的酒菜換上新的,酒已進入第三旬。

白牡丹告了一聲罪,回到後倉,片刻之後又出來,眾人帶著醉意的眼神都是一亮,這簡直就是個仙女啊!她又換裝束了,一身潔白色的束腰低胸長裙,樣式就像現代的晚禮服。發髻也散開隨意的披拂在肩後,嫩白的臉頰上有一層淺淺的緋紅,似是羞意又似酒意。

這回她是抱著琵琶出來的,不僅是彈唱了,而且是隨歌起舞,唱的就是方才張若虛所作的那首《春江花月夜》。歌聲輕揚,秀發與裙裾飄舞,直欲淩空飛去。梅振衣恍然乎有一種錯覺,他眼前的是穿越前所見敦煌壁畫上的飛天。

想當年知焰仙子與鐘離權鬥法時,也是隨琴音而舞。身姿妙曼至極,梅振衣親眼見過。但白牡丹此時歌舞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充滿柔媚之意,讓人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心神幾乎都要被融化。

歌舞已畢,有侍女上前在每人案邊都放了一個金盤,什麽話不說就退了出去。誰都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要打賞了,二十兩銀子只是上船的錢。牡丹坊收的,現在放在金盤裏的是賞錢給白牡丹本人的。賞不賞無所謂,也不一定要給錢,白牡丹甚至都沒有開口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