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十九章 道士與凡人

男人揮斧砍柴,赤膊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孩子滿院子跑來跑去,驚得雞飛狗跳,沒什麽目的,只是精力過剩,偶爾搬走一塊木柴,沒有送進廚房,而是堆在籬笆墻下,像是要擺出某種圖案,一直沒有成形。

女人坐在陰涼裏,身邊放著搖籃,縫幾針小衣服,擡頭看一眼男人和孩子,臉上掛著縱容的微笑,心中洋溢著幸福。

寇三察覺到妻子的目光,斧頭揮得更高,劈得更用力了,一斧頭下去,木柴一分兩半,斧刃陷入木墩裏數寸,要用更大的力量才能拔出來,可他不在意,好像身體裏有使不完的勁兒。

慕雨師留下了燃火的紙符,一張小紙條就能用來做一頓飯,可寇三還是喜歡劈出一堆木柴,符箓是好東西,但不能總依靠它,最終仍要自食其力。

江火兒大概是跑膩了,蹲在一邊,雙手托腮,看著斧落柴分,眼珠跟著斧頭上上下下,看得興致勃勃。

寇三稍稍側身,以免分開的木柴崩到小家夥,又砍了一小堆之後,他開始感到勁力虛脫,只得停下,呼呼地喘粗氣。

“劈個柴也這麽拼命。”妻子憐惜地說,抓起身邊的濕巾,“過來我給你擦擦汗。”

寇三笑呵呵地走向妻子,幾步之後發現妻子的眼神不對勁兒,轉身看去,江火兒竟然爬上木墩,雙手抱住斧柄,用力拉扯。

寇三大笑,妻子不滿地說:“快扶著點,當心他掉下來。”

“他要是能拿動斧頭……”

寇三話剛說到一半,江火兒竟然真將斧頭拔出來了,姿勢雖然笨拙可笑,卻好像沒怎麽費力。寇三嚇了一跳,兩步跑過去,捏住斧頭,想要奪回來,第一次用力,斧頭沒動,第二次用力,斧頭被拎起來了,江火兒卻沒有松手,也跟著騰空。

“咦,這個小家夥勁兒還不小,有點像我小時候。”寇三笑著說,輕輕晃動斧頭,江火兒掛在上面跟著蕩來蕩去。

“快放下來,他才那麽點兒的孩子,有了閃失,怎麽向雨師交待?像你這樣冒冒失失的,怎麽當父親。”

“慕雨師是個怪人,他帶來的孩子也不簡單。”話是這麽說,寇三還是放下斧子,讓江火兒雙腳落地,可小家夥還是不肯松手,固執地抱著斧柄,“你想劈柴?”

“別瞎說,兩歲的孩子怎麽劈柴?”妻子嗔道,轉而柔聲地呼喚:“江火兒,快過來,試試你的新衣服。”

江火兒對斧頭更感興趣,死活不肯撒手,寇三一只手握住斧柄中間的位置,“我扶著點,讓他玩一會,沒事,小家夥從前受過苦,沒東西可玩。”

妻子還想反對,身邊的嬰兒哭鬧,只得無奈地搖搖頭。

寇三一手握斧,一手拿了一截圓木放在木墩上,將斧刃對準,“我說好,你用就力——好。”

啪的一聲,圓木和下面的木墩都被劈為兩半,寇三向前一個趔趄,險些被甩出去,低頭看著兩眼圓睜的江火兒,驚訝無比,“你這個小子……你這個小子……”

江火兒松開斧柄,跑到陰涼裏,看著新衣服。

妻子笑了,“原來你能聽懂我的話。”

妻子剝掉江火兒的舊衣,看到鎖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忍不住又一次嘆息,“什麽人如此狠心,會虐待這麽小的孩子?多虧雨師把他救出來。”

先穿褲子再穿上衣,妻子看著江火兒的後背,“這是什麽字?像是印上去的,又像是長在了肉裏。”

“那是慕雨師給他寫的符箓,對他肯定有好處。”寇三走過來,自己拿起濕巾擦汗,也瞧了一眼,“比前些天好像又明顯了一些。”

妻子給江火兒穿好衣服,從丈夫手裏搶過濕巾,替江火兒擦去手上、臉上的汙泥,寇三苦笑。

“慕雨師說過囚禁小家夥的是一群凡人,我猜肯定是散修,他們到處找元嬰,就沒安好心。”寇三猜道。

“嗯。”妻子還在擦江火兒額上的圓圈印記,眼中充滿憐惜,江火兒微仰著頭,一動不動,像一只被撓癢癢的小貓小狗。

“你冤枉散修了。”一個聲音說。

冠三夫妻皆是一驚,外人到來,他們竟然一無所知。

一名身材高大、容貌清雅的男子從屋後走出來,徑直行到院門口,看了一眼柴扉,確定它已被關好之後,轉身面對墻邊的夫妻二人和一個孩子。

江火兒想沖過去,被妻子一把抓住,他沒有用力,留在了原地,寇三順手拿起靠墻的鋼叉,走到江火兒和妻子身前,盯著闖入者,冷冷地說:“你是什麽人?來我家裏幹嘛?”

男子身穿藍色長袍,頭上梳髻,插著長長的簪子,沒有回答寇三的質問,四處看了一眼,“你這裏不錯,幽居深谷,怡然自樂,渴飲山泉,饑食蔬果,出谷數日路程以外就有一座小城,能夠換些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