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十六章 蒼白

慕行秋腦子裏出現的記憶不屬於他,而是來自於趙處野,他本想將記憶全部毀掉,結果卻奪取了其中的一部分,那是一系列不連貫的場景,大都是些沒有意義的日常瑣事,只有一段與眾不同。

星山宗師位居九大道統戒律科之首,經他之手被判有錯或有罪的道士不計其數,作為一名大執法師,他的形象一直完美無缺,對於道士的職責、對於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沒人比他分得更清楚。

看著從前那個穩重如山、堅定如鐵、清靜如泉的道士,慕行秋幾乎不敢相認,除了容貌一致,五行之劫前後的趙處野沒有半點相似,這也解釋了為什麽幸存的星山道士沒有一個來投奔宗師,急於尋找靠山的狄遠服和石亙都不是星山弟子。

那段與眾不同的記憶或許能夠說明原因,也就是這段記憶令慕行秋泥丸宮裏生出一股奇特的力量,直貫三田。

“拔魔洞還牽著你。”秦淩霜一直盯著他,目光沒有片刻偏離。

“拔魔洞……我已經……你是誰?我想我一定認得你,可是很抱歉,我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一直沒有找回來。”

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你真幸運。”

慕行秋一愣,心思還在趙處野的那段記憶上,它霸占了腦海,容不得他分心。

這段記憶非常獨特,因為慕行秋居然認得這個地方,那是一片到處都是光芒的地方,一望無際,地上沒有影子,他甚至能叫出此地的名字——無遮之地,這四個字突然出現,在腦海中失而復得。

趙處野站在那裏,看上去十分驚訝,身為星山宗師、道統大執法師、拔魔洞的持有者,他居然毫無來由地進入無遮之地,實在匪夷所思,更匪夷所思的是對面走來另一個趙處野,一模一樣,此人走到真正的趙處野身邊,附在他耳邊說了很長一段話。

趙處野就這樣得到了失傳已久的道統符箓,可趙處野的這位幻象又多說了幾句:“符箓或許不是昆沌的對手,但是能給他制造一點麻煩,牽制他的一些注意力,為道統爭取到一點時間。這是你必須做的事情,是你的職責,我相信你已經做好了準備。”

幻象消失,趙處野退出無遮之地,回到道統塔內的存想室,兩天之後,昆沌發動五行之劫,道統塔被毀,裏面的一多半道士在無知無覺的狀態中被殺死,趙處野逃過一劫,卻沒有執行自己的“職責”。

星山宗師被嚇住了,道士之心破裂的一刹那,他對整件事情生出深深的懷疑:為什麽自己必須進行一場無望的戰鬥?只是為了給已經毀掉的道統爭取一點很可能毫無用處的時間?

那個幻象塞給趙處野一項必死的艱巨任務,卻不肯多透露一丁點的信息,爭取時間做什麽?道統除了符箓之外還有什麽備招?趙處野全不了解。

趙處野二百年前成為星山宗師,從那時起,一直就是他安排別人的命運,當一只更強大的手按在他身上的時候,他選擇了背叛,寧可投靠昆沌,也不接受任務。

記憶一閃而過,慕行秋以後還有時間仔細查看那些道統符箓的內容,他也沒心情為趙處野感到遺憾,在他面前,正站著一名奇怪的女子,在他身後,還有受傷的慕冬兒。

“慕冬兒!慕冬兒!”小妖飛飛的聲音中充滿了驚慌。

慕行秋急忙轉身望去,剛才還對夥伴們聲稱沒事的慕冬兒,突然臉色發白,雙唇發青,絕非“沒事”的樣子。

慕行秋閃身飛過去,異史君二話不說,先將慕冬兒塞過來,“你惹的禍,你自己收拾吧。”

慕冬兒冷得像冰一樣,全身瑟瑟發抖,頭腦卻還清醒,也能說話,甚至費力地擠出一絲微笑,“惹禍的是我,不是錦簇,謝謝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欠你……”

慕冬兒終於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周圍的人鴉雀無聲,禿子伸出手,想將慕冬兒胸前的短劍拔出來,劍身上凝了一層薄霜,就是它令傷者寒冷徹骨。

慕行秋緊緊抱住自己的兒子,沖禿子搖搖頭,“讓他睡一會。飛飛,查一查這柄劍是怎麽回事。”

慕行秋很自然地下達命令,全不在意失去的記憶中自己與這只小妖是什麽關系,飛飛也很自然地接受命令,取出兩顆寶珠,一手一顆,正要施法,對面的異史君嚴肅地說:“沒用,太晚了,不如早點……”

“他不能死。”慕行秋冷冷地說。

“嘿,什麽叫‘不能死’?這三個字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難道有誰‘能死’嗎?搞破壞你是行家裏手,救人你可不行。”異史君連連搖頭,除了自己的命,他對任何人的生死都不在意。

飛飛不聽眾魂之眾的話,還是舉起寶珠,射出兩道光,重疊在一起,指向那柄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