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章 以身為鼎

守缺擡頭望去,“老道總算敢露面了……我認得他手裏的玩意兒,那不是……那不是……”

她越看那塔越覺得眼熟,就是想不起名稱。

趙處野在數百丈的高中俯視眾人,神情冷漠而殘酷,他或許還沒有恢復道士之心,卻已經能做出高等道士的樣子。

“祖師塔。”他說,目光落在慕行秋身上,他當然不會認錯人,甚至用不著證實,“從前屬於龐山的祖師塔,慕行秋,還記得它嗎?”

慕行秋根本沒擡頭,仍在不停以手指寫符,由於法力稀少,他得比平時更加專注才能靈活操縱五根手指,分不出精力搭理天上的趙處野,也沒注意到身邊人的驚恐。

符臨瞪大雙眼,呆呆地看著慕行秋五指翻飛,心情先是驚訝,接著是敬佩,很快就變成恐懼了。

符箓師寫符,一筆寫一符,不多不少,皇甫養浩發明了一筆兩符,其實是將一道符提前融在墨汁裏,寫符的時候還是一道,慕行秋反而行之,五根手指相當於五管筆,同時在寫一道符。

一筆寫一符速度比較慢,而且很難保證過程中心意不動,因此圓滿符十分罕見,五筆寫一符速度快了不止五倍,一揮而就,符符圓滿,慕行秋覺得這很容易,甚至不太明白為何之前沒有符箓師這麽做,卻忘了普通人兩手同時寫字尚且困難,更不用說五指並用。

在符臨心目中,慕將軍還是那只馬妖,因此更覺得不可思議。

就連天上的道士趙處野也感到意外,慕行秋明明已經遺忘絕大多數法術,何以能夠施展出念心幻術的一心五用?

“不愧是念心科弟子。”趙處野贊了一聲,催動更多的花葉沖進地面的法陣。

“起碼我不會無恥到借用別人的法術!”守缺大聲沖天上喊道,還以為趙處野說的是自己,在她眼裏,一心五用和純青火符都沒什麽可驚嘆的。

趙處野不理她,仍對慕行秋說:“看來你猜到了符箓的一些奧秘,沒錯,道士才是寫符的最佳人選,只有咱們的血才能發揮出符箓真正的力量。”

慕行秋仍不吱聲,旁邊的符臨忍不住開口了,“你說什麽?道士的內丹和祭火神印沖突,而且龍賓會曾經對各種血液做過嘗試,道士之血沒有特別……”

符臨閉上嘴,道士之血還是有點特別的,皇甫養浩就是用趙處野的血混合一些珍貴的材料,寫成了頂天立地符。

趙處野緩緩下降,周身遊轉的二十七件法器像是一條鎖鏈,身後的漫天花葉仿佛兩只垂天之翼,他不屑於回答凡人的提問,而是要顯示更強大的力量,“你驚動了祖師,慕行秋,卻幫了我一個忙,祖師願意將我納入他將要創建的新世界,唯一的條件就是殺死你。”

“昆沌自己怎麽不出來?”守缺替慕行秋問道,她的念心幻術是第九層,完全可以在維持法陣的同時做點別的事情,慕行秋卻是在不自覺地情況下施展一心五用,已達極限,分不出半點心事。

趙處野眼裏只有慕行秋一個人,他已經降到不足百丈的高度,帶下來一條錐形的花葉洪流,從他的頭頂向上延伸,逐漸變得粗大,與高空中烏雲一般的花葉相連接,烏雲四周垂地,將近萬人團團包圍在中間,又像是一柄巨傘。

“永遠不要猜測祖師的想法。”趙處野顯然很願意回到昆沌這一方,他的神情和聲音都顯示出有家可歸者的自信與沉穩,“你自以為逃過了祖師的懲罰,卻不知道這只是開始,你不過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從法陣邊緣湧進來的花葉暴增數倍,眾人之間的空地全被飛流的花葉占據,一個個凡人就像是落在了洪水中,只露出頭部、高舉的手臂和手中的神像,個頭矮小者則只有神像在花河葉湖之上飄蕩。

“你還沒有掌握真正的道統符箓。”趙處野說,再次增加法力,紅花綠葉流動得更快,地面上的灰燼鋪滿整個法陣,守缺曾經得到了喘息之機,去除了灰堆,這時又被淹到胸口。

她的法身亮到耀眼,面目已成模糊一團,聲音卻還清晰,即使是向趙處野發出質問的時候,也沒有停止念誦“我為”之句,越來越尖銳,甚至有些刺耳。

作為最主要的承載者,守缺的壓力比慕行秋更大,純青火符力量有限,能攔多少是多少,趙處野兩次增加的力量大部分都堆積在她身上。

慕行秋敢於改變符箓的基本規則,一是因為心無窠臼,另一個原因就是趙處野,星山宗師曾經口吐符箓,力量遠遠強於普通符箓,它們肯定不是事先寫完之後藏在嘴裏的,而是現寫現用,慕行秋由此猜測道統符箓另有一套法門,此法門長久以來秘而不宣,直到道統面臨滅亡危機,才通過啟示傳給趙處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