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四章 凡人之死

皇甫養浩看上去剛過三十,真實年齡已經六十七歲,從十歲開始學習寫符,多半生都與筆墨紙硯打交道,寫過的符箓浩如煙海,足夠用來裝備一支上萬人的軍隊,而且他是真心喜歡寫符,享受提筆之後一貫到底的快樂。

上司不賞識?他根本不在乎,反正寫符好壞與頭頂的帽子有幾重無關,當年辛幼陶力排眾議將他從五重冠直接提升為八重冠時,別人來向他道賀,他說:“首席大符箓師已經換人了?辛幼陶是誰?能寫幾截符?”

祭符手法生疏,甚至不如三流符箓師?他也不在乎,“平時夠用就行,鐵匠非得會舞刀弄劍嗎?有人祭符,有人寫符,我就是寫符的,別的事情不歸我管。”

十幾年前皇京第一次被焚的時候,他還在偏遠的小城裏默默寫符,獲得八重冠之後,帶著全家進京,結果遇到了又一次焚城之難。

當時他留在符箓塔內,正在挨樣檢查符墨材料,幾名同僚叫他一塊逃走的時候,他才發現外面已是一片火海,即將燒到自己所在的符箓塔。

他的住所被燒毀了,家人無一幸免,他卻在飛行時默默計算自己帶出來的材料是否齊全。

“頂天立地符!”皇甫養浩沖著所有人大聲叫喊,“我寫成了,完美無缺,隨時可祭符!來吧,讓天下人見識一下符箓的力量!”

“又是一個控制不住法力的範例。”趙處野平淡地說,以法術通知城內的符箓師,很快就有十人飛上城樓,“請”走興奮不已的寫符人,控制了四足方鼎,它如今已經脫胎換骨,成為一件極為強大的武器。

“我可以幫你找回記憶,魔魂,只要你願意與我聯手。”

“為什麽你要叫我魔魂?魔魂是誰?”慕行秋忘記的事情太多。

“解釋是多余的,等你找回記憶,自然會明白一切。”

慕行秋想了一會,“我要帶走被符箓師抓來的百姓,這是我的承諾。”

“他們已經沒多少用處,隨你帶走,很快你就不會在意他們的生死了。”

慕行秋擡頭看了一眼守缺,她的怒氣越來越盛,看樣隨時都會不顧一切地發起進攻。

“只要你能控制得住她,我可以停止法術。”趙處野說,念心科與道統的恩怨與他無關。

“好。”慕行秋同意了。

趙處野收回銅鏡、銅印和蠟燭,保留手裏的鐵尺和金鈴。

守缺的神情漸漸緩和,落到慕行秋身後,小聲說:“這人太厲害,不好對付。”

“他願意釋放百姓,不用打了。”

守缺長出一口氣,拍拍胸口,“太好了,可是我真不喜歡見他。”

“請。”趙處野首先飛到城樓上。

慕行秋跟隨在後,守缺等了一會,才帶著其他人一塊飛上去,符臨等人對鬥法的前因後果一點也沒看懂,對雙方的握手言和更是莫名其妙,他們現在知道大腿不好抱,於是緊緊跟在守缺身邊,這個女人雖然古怪,卻好說話,最重要的是她能追上恩公。

七名符箓師站在城樓一側,見到趙處野都向他行禮,對其他人則裝作沒看見,另有兩名長胡子的符箓師在仔細檢查四足方鼎。

良久之後,一名符箓師挺身宣布:“圓滿符。”

符箓師們露出欣喜的神情。

兩名檢測者退下,趙處野走近方鼎,輕輕敲了兩下,點點頭,表示滿意,然後介紹道:“卓州是一座古城,這尊地方鼎更古老,當初是萬第山洪爐科鑄造的,歷經數代皇朝,到現在足有三萬多年的歷史,凡人已經忘記它的用途。”

符臨從守缺身邊站出來,他是符皇後裔,不管別人怎麽看,他對這個身份還是非常驕傲的,“我們沒忘,地方鼎乃是鎮壓江患的法器,皇朝更叠,它從來不動。”停頓片刻,符臨忍不住又補充道:“地方鼎是萬第山道士所造,上面的符箓卻是凡人以化鐵筆寫成。”

趙處野未置可否,繼續道:“此鼎內含多種天材地寶,是寫符的極佳材料,不過普通的墨在上面不留痕跡,必須以血墨書寫新符。”

一名符箓師恭敬地插口道:“血墨之法失傳已久,是趙宗師重新傳給龍賓會的。”

慕行秋和守缺記憶已失,聽不出這些話裏有什麽特別的含義,符臨卻深感憤怒,“血墨之法並非失傳,而是早年間被龍賓會禁止學習並使用,它要用到活人之血,寫出的符箓限時必用,祭符之時,獻血者非死即傷……”

九名士兵聽到“非死即傷”四個字全都嚇了一跳,目光一塊看向慕行秋。

“我承諾要救的是活人,不是死人。”慕行秋說。

“別急,聽我說完。”趙處野胸有成竹,相信待會這都不是問題。

符臨豁出去了,挺身道:“趙宗師來自星山戒律科,從哪裏學到的血墨之法?又是如何了解地方鼎歷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