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一章 服日芒

道統一多半道士都出來了,塔內卻不顯擁擠,每個人都有地方可站,每個人的目光都看向拔地而起的左流英,心中轉動同一個念頭:他到底要做什麽?

尤其是二十多位服月芒道士盯得更緊,對他們來說,拿不準祖師的思路也就算了,左流英卻是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同境界道士,猜不透他的計劃,實在不能服氣。

左流英瞬間躍到第五層塔的高度,從這裏開始遇到強大的阻礙,速度驟然減緩,不像是他本人在跳躍,更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繩子在拉著他上升。

第五層塔的道士們離左流英最近,看得也最清楚,都被那張冷酷無情的面孔嚇了一跳,他們即使沒見過左流英,也都聽說過他的大名,一名服月芒境界的道士,從前的龐山禁秘科首座,此時卻沒有半點無欲無求的道士風度。

“他打破了自己的道士之心。”星山宗師兼大執法師趙處野開口道,原本都在一層的九位宗師不知何時已經到了第五層,道士紛紛退避,讓出正對左流英的一塊位置。

“他在世俗間流連得太久了,尤其是最近幾個月。”另一位宗師補充道。

宗師之間的交談用不著開口,他們這樣做是說給其他道士聽,顯然覺得這是一個教育眾弟子的大好機會。

左流英的確失去了道士之心,過去的幾個月裏,他在曾拂家裏過著凡人的生活,就在西廂房門前的台階上,在喂養麒麟的過程中,他有意打破了自己的道士之心。

“修行如馴猛虎,虎形漸長,力量倍增,對人對己的威脅也越大,道士之心是約束猛虎的最重要手段。”牙山宗師申藏器向前走出兩步,臉上差點露出厭惡的神情,但他馬上收束情緒,在左流英面前,他的道士之心不是特別穩定,但也絕不會傾覆,“道士之心是一條鐵鏈,左流英解開鐵鏈,給猛虎自由,讓它隨心所欲——左流英根本沒有計劃,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申藏器做出判定,退回原位。

道士窮其一生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欲,凡人則與七情六欲糾纏在一起,時而搏鬥時而合作,時而為主時而為仆,極少有人完全被七情六欲所控制,左流英正是那極少數的人之一,他放縱自己的七情六欲,追隨最強大的那一種,現在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沖到第八層塔,沒有目的沒有原因,懷著滿腔怒火。

如果真是一名凡人迷失於七情六欲,大家會說那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可是這種事發生在左流英身上,沒人敢說他真的瘋了,就連最早看出真相的申藏器,也仍然相信左流英懷有某種隱藏起來的目的。

回歸道統的左流英名義上還屬於龐山道士,宗師楊延年也開口了,語氣中略帶責備,“你以為這樣就能瞞過祖師?道士沒有私心,左流英,身為道士,你必須在祖師面前坦蕩真誠。”

左流英的神情越發冷酷,就像是即將降罪於叛逆者的帝王、馬上就要指揮千軍萬馬沖入戰場的將軍。

“在祖師面前,我比你們任何人都要坦蕩。”左流英說,猛地上升一大截,到了第六層塔的高度,九位宗師幾乎與他同時上升,仍然站在他對面。

“祖師不想見你。”楊延年說,塔內的阻力只針對左流英一個人,這是最明確不過的拒絕。

“我不猜測祖師的想法。”左流英臉色紅得像是在燃燒,他的右手食指、中指並攏,指向上方,掌心仍是焦黑色,左手不停地變換法訣,身形微微搖晃。

“再繼續下去,你會入魔。”亂荊山宗師說,手裏亮出一面銅鏡,“你想步慕行秋的後塵嗎?”

“我沒有目的,也不在意是否入魔。”左流英的心境之湖掀起了驚濤駭浪,他不去平息,反而推波助瀾,讓浪頭更高一些。

他又一次突然上升,到了第七層高度。

“你要施展碎丹之術!”牙山宗師申藏器覺得自己終於看透了真相。

“無可無不可。”左流英說,沒有否認申藏器的說法,說話間身上開始冒出絲絲白汽。

“你想毀掉整個道統嗎?”楊延年強按怒意,保持道士之心的穩定越來越難了。

其他宗師立刻向本派弟子下令,道士們急忙退回各自的房間裏,片刻之後,留在外面的只有九位宗師和一個左流英,其他服月芒道士都去保護各自道統的弟子了。

“祖師會阻止左流英碎丹。”

“別太想當然,祖師既然沒向任何人傳旨,咱們就得靠自己施法困住左流英,即使他碎丹也不會波及整個道統塔。”

“左流英的內丹是服月芒七重,碎丹之力難以想象,咱們怎麽能困得住?”

“等等,左流英說的是‘無可無不可’,沒說一定會碎丹,而且他連道士之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