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 反其道而行

長方形的大廳裏,正中間擺放著三丈高的四足巨鼎,鼎身上刻滿了奇形怪狀的圖案,如雲、如霧、如獸、如鳥,像是變形的符箓,三名道士繞鼎行走,各持不同的法器,邊走邊誦經,一團極為純凈的火在鼎下燃燒,鼎身微微泛紅,鼎內氤氳升騰,大廳也因此熱得如同火爐一般。

大廳四角以及墻邊擺放著更多的法器,足有五十多件,整個房間裏異香撲鼻,嗡鳴不斷,偶爾有鐘鈴之聲響起,一百多名道士坐在巨鼎四周,閉目存想,大都面露痛苦之色,只有個別人保持平靜。

龐山宗師楊延年將左流英帶到這裏,在門口對他說:“你還是要回龐山吧?”

左流英目光掃過,他認得廳內的所有法器,它們雖然比不上九大至寶,也都是九品以上的寶物,分屬九家道統,平時難得一用,如今卻都聚在同一個房間裏。

“如果還有龐山道統的話。”他說。

楊延年目光垂下又擡起,沒有接這句話,“回歸道統的道士要在這裏重煉內丹——祖師格外開恩,會讓你們的內丹保持現有境界,不管它是怎麽來的。”

楊延年退出大廳,他對左流英沒什麽可交待的。

另一名道士迎過來,牙山宗師申藏器親自主持再造內丹的法陣,大廳內站立的十余道士都歸他指揮。

“祖師親自向法陣注入法力。”申藏器與左流英並肩站立,好像在交接任務。

左流英看到了,祖師法力的來源不是正中間的巨鼎,而是東南方角落裏的一只香爐,它發出的煙霧筆直上升,在房頂形成一個直徑三尺的煙圈。

“祖師太寬容了,不少弟子都感到迷惑,為什麽退出道統的弟子能得到這樣的待遇?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並沒有為道統立過功勞。”申藏器本人倒沒有顯出迷惑之色,“祖師用事實擊破了所有謠言,居然有人聲稱祖師要滅絕天下眾生,連道統都不放過,真是可笑。”

“你覺得可笑嗎?”左流英問。

申藏器嘴角微動,他知道這個問題是陷阱,一名真正的道士是不會覺得謠言可笑的,十幾萬年來,關於道統的種種傳言層出不窮,根本沒必要認真對待。

“最早回歸道統的人是在六個月前,在你之後就只剩不到十個人還流落在外,但是道統對他們已經不抱希望,所以你很可能是最後一位。”申藏器轉身面朝左流英,神情微顯肅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成功地重煉內丹,有幾位進展較快,他們當初沒有吐丹,但是這些年來內丹混入不少雜質,大概再有一個月,就能恢復純正了。”

道統退隱之前留下一批道士,他們受到了特殊優待,只是去除了泥丸宮傳承,不用吐出內丹,自從帶頭的牙山道士申忌夷死後,這批道士就躲了起來,道統召回舊弟子,他們第一批趕回來。

申忌夷之死與左流英有直接關系,申藏器盯著他,半天沒有說話,左流英也不開口,對射來的目光毫無反應。

“希望你能給大家帶個頭兒。”申藏器的語氣反而更顯溫和,“左流英,服月芒七重,整個道統都需要你。”

“我不需要道統,我只需要它。”左流英指著角落裏的香爐。

申忌夷擡手做出請的姿勢,已經有一名道士在巨鼎附近擺好了一只蒲團,左流英走過去,途中看見不少熟悉的面孔:龐山的申尚、鴻山的甘知味、召山的孟詡……他們也是神情最痛苦的一批人。

左流英沒有坐在指定的蒲團上,又向前多走了幾步,停在巨鼎足邊,三名正在繞圈的道士面露明顯的驚訝,但是盡職守責,沒有停止施法,只是經過左流英身邊時多繞了了兩三步。

其他道士的目光也都望過來,有人想要上前勸離左流英,申藏器卻擺擺手,表示什麽都不用做。對一位服月芒七重的道士可以破例,即使這個境界是靠旁門左道修行而成的。

“大道已亡,處處皆道。”左流英將一只手按在燒熱的鼎足上,嗤的一聲,手掌邊緣立刻升起一片白煙。

“道火不熄,至道唯一。”申藏器在遠處大聲說,“你就是一個證明。”

自稱“處處皆道”的左流英回歸道統,恰恰證明其它的“道”都是死路。

左流英在鼎足上不停拍打,每一下都有白煙升起,沒有消失在空氣中,反而越來越多,逐漸向外擴散,似乎要占據整座大廳。

正在繞鼎行走的三名道士深感不安,頻頻向申藏器望去,一得到暗示就停止施法向後退去。

申藏器旁觀不語,目光深邃,神情越來越顯嚴肅。

白煙不止,已經占據半座大廳,十多名輔助道士都停止施法,退到門口,等申藏器的指示。

左流英還在拍打鼎足,手掌被烤得發黑,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