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三章 完美的巨人

戰爭通常有一個節點,在這之前,或攻或守還都有章可循,敵我雙方像是過招的同門師兄弟,你踢一腳我還一拳,在這個過程中,體力逐漸下降,心情慢慢變壞,一件又一件意外悄無聲息地積累,終於,節點到了,混亂代替秩序,本能代替理智,事前準備最充分的統帥,這時也只能將希望寄托於意外。

意外有時候又被叫做奇跡。

辛幼陶覺得這場大戰的節點就要到了,聖符皇朝和舍身國都已派出絕大部分士兵,戰場的面積越來越大,形勢越來越難以捉摸,太多的法術與妖術遮蔽了天地,即便是天目也無法穿透,無數的鷹眼飛符在空中像雪片似地飛舞,帶回來的消息卻越來越矛盾。

他即將無兵可派,周圍的符箓師們也即將無符可祭,短短兩個時辰一個上午的時間,聖符皇朝儲存多年的符箓幾乎被消耗一空——並非龍賓會準備不充分,皇京被毀的那一夜,大量存貨被妖火燒成灰燼,造成的損失幾百年也無法彌補。

符箓師們開始露出驚恐之色,他們都是龍賓會的精英,對符箓的依賴更重,再多的神像也填補不了信心的空洞。他們頻頻回頭觀望,整個聖符皇朝只剩下最後一股有生力量,那七千名身穿玄符軍盔甲的修士還站在原處一動沒動。

辛幼陶沒有回頭,他知道在這種時刻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會被放大,一道猶豫不決的命令、一個隨意的扭頭都可能被視為膽怯,然後在眾人心中挑起絕望。

他如同雕像一般站立著,聽取傳令官從鷹眼飛符那裏得來的消息,對其中的矛盾之處完全由自己做出判斷,時不時下達一道可能永遠也傳不出去的命令,顯得他仍然在掌控著戰場形勢,其實他心裏很清楚,戰鬥已如脫韁野馬,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他如此,對面的舍身王也如此。

孤獨地站在人群中,辛幼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深刻理解了姐姐的那句話,“擁有權力的人要對權力負責,那些最難做的決定,那些可能讓你流芳百世也可能遺臭萬年的決定,必須由咱們來做,好讓希望留給別人。”

辛幼陶要自做決斷,他的心事根本不在符箓師、傳令官和各種紙符上,甚至不在戰場本身,他的耳目捕捉一切細枝末節,都為了揣摩舍身王下一步將要做什麽。

“右弼大人,咱們的符箓只夠再發起一次進攻了。”一名須發皆白的老符箓師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是不是該讓修士軍上場了?”

“別急。咱們的符箓快要用盡,舍身國妖術師也已是強弩之末,瞧,空中的烏雲開始消散了。”

老符箓師茫然望去,戰場上煙霧迷漫、火光沖天,爆炸聲、叫喊聲混成一團,戰鬥似乎發生在百裏之外,又像是近在身邊,如果煙霧中突然沖出一群獸妖,他一點也不意外。

“可是……”老符箓師理解不了右弼大人的信心從何而來。

“舍身王說這場決戰沒有魔族參與,但是他仍然要為魔族做事。”辛幼陶更像是自言自語,而不是說給誰聽,為了推測舍身王的一舉一動,他事先收集了大量情報,從中得出一個結論,“這場戰鬥對舍身王來說就是一次規模空前的肉身大祭,他在等待時機催動法陣。”

“咱們戰前不是將妖樹都鏟除了嗎?”

“妖樹是另一種陣法,與肉身大祭無關。”辛幼陶抽空聽取了傳令官的幾條報告並下達了一道簡單的命令,然後繼續對老符箓師說,“快了,舍身王即將催動肉身大祭,這一戰也將分出勝負,準備好你們的最後一張符箓。”

老符箓師與其說是相信右弼大人的話,不如說從他的鎮定氣質上得到了一點信心,他回到原位,向全體符箓師傳令。

大家靜靜地等待,右手夾著僅剩的進攻符箓,左手握著“最後一張符箓”,這些符箓都是最近幾天寫出來的,可是誰也不知道它的具體效果。

右弼大人將希望寄托在神像身上,這讓很多符箓師感到不太踏實,他們胸前也掛著神像,認可它們所帶來的信念與團結,可是再進一步,指望這些死物真的影響戰鬥結果,他們就很難接受了。

事已至此,誰也沒有更好的主意,符箓師們也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右弼大人身上,起碼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堅定。

老符箓師最壞的預想實現了,一頭龐大的震山牛,滿身鮮血,卻一點也不影響奔跑速度,馱著數名妖兵從煙霧中沖過來了,離符箓師陣地只有百余步遠,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麽闖過重重法術的,事實上,也沒人知道到底還有哪些法術在生效。

三十名麒麟兵立刻迎了上去,他們都是辛幼陶的衛兵,坐騎都是真正的麒麟,手中的長槍也都加持過最好的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