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巨筆與顏料

申忌夷腦海中浮現諸多往事,他是申家的子孫,天生高人一等,可這沒有多大意義,他從小生活在牙山,周圍的夥伴差不多全是道門子弟,所謂的高人一等能向誰展示呢?他感受到的只有重重束縛。

身為道門子弟是有代價的,在他們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能感受到父母的殷切目光,那是一種期望,告訴繈褓中的嬰兒:你們與眾不同,千萬不要辜負道統給予的天賦,你們的一舉一動都要達到道門的標準。

申忌夷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不算奇才,但也稱得上是出類拔萃,每次聽說有道門子弟入魔,他都同情這些人的遭遇,然後迅速斬斷這種同情。

他自以為是堅定的道統維護者,所以很不喜歡楊清音的種種胡鬧之舉,但是只要結緣生子對道統有好處,他就絕不會拒絕,甚至有一種崇高的犧牲感:他可以為了道統,毫不猶豫地壓下心中對楊清音這種道門敗類的厭惡。

他怎麽也想不到,楊清音會固執到底,更想不到,她竟然沒有受到道統的責罰!

往事消散,申忌夷並非多愁善感之人,他只是需要一點憤慨激發體內的全部力量,“感覺到了嗎?蘭奇章,止步邦就在附近。”

蘭奇章什麽也感覺不到,他在心裏做最後一次掙紮:是遵循左流英和龍魔的算計立刻施展碎丹之術,還是靜靜地旁觀,看著申忌夷走向道統與魔種安排好的結局?

“止步邦根本就不在海上,不對,它在任何地方,但是能受到法術的召喚,瞧,它被我召喚來了,就在我的身邊……”

申忌夷的左手仍然緊緊扼住蘭奇章的咽喉,目光卻迷離散亂,不知在望向何處,“道魔都想讓我加強止步邦的禁制,就在此時此刻,各種念頭在我的腦海裏起起伏伏,呵呵,他們很著急,可是又來不及派出合適的人選——他們都錯了,我曾經心甘情願做一枚棋子,結果得到了什麽?失敗與鄙視。我不再做棋子,我要做自己,我要打破止步邦禁制!”

蘭奇章有些憐憫地看著面前的瘋狂之人,很想指出真相,可他知道一點用處也沒有,申忌夷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

每個人、每只妖都自覺不自覺地走在早已安排好的道路上,誰也無力擺脫,因為這也是他們的自願選擇,蘭奇章心中頓悟:左流英與龍魔能將他引到這一步,是因為他心中存有碎丹之術的執念,他必須這樣做,別人只是替他選擇了時間與地點。

蘭奇章腦海中出現一副畫面:大地為布,數只巨筆在地面上塗塗抹抹,都想畫出自己的景象,都想阻止其它畫筆的動作並覆蓋已有的顏色,巨筆所用的顏料就是無數的人類與妖族,其中也有道士,顏色更鮮艷一些。

雖然呼吸困難,他還是笑了一聲,根本沒必要擔心道統的利益,左流英與龍魔是那些巨筆當中較小的兩只,畫出的景象很快就會被別的巨筆抹去。

他該擔心的只有一件事: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碎丹的準備,會不會像上次一樣功敗垂成。

申忌夷誤解了這笑聲,厲聲道:“你以為我破壞不了止步邦禁制嗎?非常簡單,我要逆行道統與魔種教給我的法術……”

蘭奇章閉上眼睛,不想聽申忌夷的嘮叨,也不想做任何解釋,他要讓心境之湖徹底平靜下來,沒有一絲波紋,整座湖面倒映的只有一個念頭。

碎丹。

過程出乎意料地容易與順利,湖中心有一個極小的光點,慢慢地光點擴大,原來那就是內丹,它在不停擴大,速度逐漸加快,以至於湖水的顏色都變得淡黃,但是湖面仍然波瀾不驚……

一團黑色的煙霧闖進心境之湖,忽而像是一條大狗,忽而變成申忌夷的模樣,黑煙暴怒異常,在湖水裏左沖右突,試圖阻止內丹的擴大。

蘭奇章預感自己的心境之湖即將因此波動,這時又有兩團煙霧闖進來,很快化成人形,一個是左流英,一個是龍魔,兩人各執竹杖的一端。

心境平和的蘭奇章比任何時候反應都要快,立刻就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左流英實力太弱,必須在龍魔的幫助才能進入他人的心境之湖。

可是他們兩個為什麽要進來?左流英是什麽時候趕到的?蘭奇章仍有疑問。

這是他的心境之湖,疑問即時傳出,也得到了回答,左流英與龍魔沖向了暴怒的申忌夷,與此同時也在說話,他們沒有開口,聲音卻響亮得很。

先開口的是龍魔。

“我的生存意義就是打破拔魔洞,但是我已無技可施,道士們在衰弱,道統至寶的實力卻在增強,拔魔洞早已不是幾萬年前念心科傳人想象的樣子,我根本無法打破它。”

“我的任務注定失敗,可我卻不能放棄,所以擺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