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驚天

天明,又一日。

我從昏昏沉沉中醒來,覺得全身發疼,宵朗的手臂搭在我的腰間,兩人肌膚緊密相貼,可以感受到對方結實的身軀與呼吸,讓空氣中的溫度似乎升高了些。

他不是第一次在我身邊過夜,卻是第一次一起迎接清晨。

我揉著疼痛的腦袋,推開他,拾起被丟在床頭的單衣披上,胡亂踩著繡鞋,欲起身,衣袖卻緊了緊,我回過頭,卻見宵朗微微睜開眼,撥開臉上幾縷長長墨發,像未睡醒的孩子般,拖著我袖口,迷迷糊糊地說:“再陪我睡會吧。”

我面無表情地用力扳開他五指,看著自己滿身狼藉,不願喚侍女入內看見身子,先自行去衣箱中取出件淡綠色罩裙與鵝黃色腰帶,穿戴整齊,再風一般地沖出門,頂著眾人詫異的目光,獨自進入浴池,在溫泉水中拼命清洗身子。

洗了小半個時辰,皮膚刷紅了幾分,我才回去。

無事可做的紅鶴、綠鴛她們,欲言欲止,郁悶非常。

宵朗也懶洋洋地起身了,披著件鑲著黑珍珠紐扣的黑色袍子,衣衫不整地斜趴在床頭,興致勃勃地調戲蝴蝶,逗它說那些不幹不凈的話玩。

濕漉漉的長發在風咒下很快吹幹,我取螺鈿梳子,照往常般整理。未料,宵朗卻放下蝴蝶,走過來劈手奪過梳子,站在我身後,細細替我梳起長發來。

銀華鏡中,他的動作比最細心的侍女還輕柔,慢悠悠的,似乎連一根頭發絲都不願扯斷,時不時低聲問“是否扯痛了我?”然後他用略粗糙的手指不停翻飛,笨拙地嘗試著結發盤髻。若放在外人眼裏,還真像個情深意重的丈夫在享受閨房之趣。

他愛做什麽就做什麽。

現在的我不想幹涉,隨他擺弄。

他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弄出個最簡單的單髻,然後取出珠寶盒,從中挑出只重寶鑲嵌的牡丹步搖,斜斜插向髻邊,我側頭看去,大朵黃金鏤絲牡丹華麗盛開,三色寶石熠熠生輝,幾顆珍珠零零散散地隨著金絲抖動,盡顯富麗堂皇景色。他看了片刻,又選相應的瓔珞項圈與耳環帶上,命我換過身極艷麗的紅影紗裙,帶上兩只金絲紅翡鳳凰鐲子,這才滿意地放開手。

“很奇怪,還是換了吧。”我從未見過自己這般打扮,和我素來推崇的生活方式截然相反,帶著那麽多奢華首飾,艷麗得有些咄咄逼人,總覺得腦袋和身子都沉得無法見人,很不自在。

“其實這樣的打扮也適合你,”宵朗語帶雙關地說,“只是你從小就認定原來的素雅不肯放手,只以為天下只有那樣才是美,殊不知艷麗也有別樣風情,看看鏡中自己,何苦執著。”

我磨了好久牙,才忍住不和他辯駁,做出低頭受教的模樣:“你說是什麽便是什麽。”

宵朗滿意地點頭:“認清人在屋檐下的事實,善莫大焉。”

我覺得自己快把牙磨斷了。

宵朗倒是笑嘻嘻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他似乎不打算幹正事,貓在我旁邊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訕:“院子裏的梨樹是否種少了?再添幾棵吧……我以前在下界弄到過稀奇的碧璽麒麟和珠母簾,晚點送來給你玩?你不喜歡蝴蝶的話,我還有只九色鸚鵡,會唱歌跳舞逗人開心……”

我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蝴蝶搭訕:“說話要用敬語,見女人要叫姑娘!姑娘!”

蝴蝶:“淫婦!淫婦!”

我:“姑娘!”

蝴蝶:“操死你!”

我怒了:“再胡鬧就拔你毛!”

蝴蝶歪著腦袋,想了想,竟學著我嗓子叫道:“啊--啊--不要……師父,救我……師父……”

宵朗樂了:“這小家夥,昨晚一直在聽窗?學不正經的東西怎麽學得那麽快?再叫兩聲給爺聽聽。”

我目瞪口呆,臉都紅了,完全不敢相信這些東西出自我口,懷疑是不是蝴蝶在胡編亂造出來汙蔑我的。

宵朗拿出鳥食給蝴蝶,蝴蝶得鼓勵,叫得更賣力:“太舒服了,爺,我要--我還要--再給我吧--”

我的臉由紅轉青,瘋狂地搖頭,掐著蝴蝶脖子否認:“這種混賬話我絕對沒說過!”

宵朗笑得差點透不過氣來。

輕輕的敲門聲把我從尷尬中拯救出來,是黑鸞在外頭稟報,說是請宵朗殿下去商議正事。宵朗玩得興起,本來是不想走的,待聽到蒼瓊的名字後,方不太情願地去了。

我松了口氣,繼續折騰蝴蝶,找鳳煌探聽事情。

鳳煌對我妥協的行為不解,頗生懷疑:“你該不是打算投降了吧?你讓宵朗計劃得手,豈不是給他重新向蒼瓊和好的機會?”

宵朗能靠近蒼瓊,代表師父能靠近蒼瓊。

我略琢磨了一會道:“如此行事,自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