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魔界

我直徑從宵朗伸出的手旁走過,連眼角都沒有掃他一眼。

打扮奇形怪狀的魔將們用忍笑的目光看著我身後,氣氛變得尷尬緊張。一直在靜觀的炎狐將手中鐵扇收攏,替主子打圓場道:“這丫頭都給嚇傻了,把宵朗大人的龍車駛來,路途遙遠,別顛著了嬌客。”

龍車約莫三丈長寬,金絲楠木打造,掛著東海珍珠簾,拉車的毒龍長著厚厚皮甲,口裏噴著火焰,氣焰囂張,似乎在向我揚武耀威。有魔兵搶上來,放下踏墊,扶我上車。

尚未踏出第一步,一直大手將我攔腰抱起,天旋地轉後,被甩入一個冰涼的懷抱。擡頭看去,宵朗的黑金鎧閃著寒光映入眼簾,他的臉色比鎧甲更冷,半眯著眼睛道:“戰敗上供的人質,何來乘車的資格?自當遊街示眾,讓子民們一睹勝利的威風。”

赤虎抓抓腦袋,不解問:“可是,是您親口……”

他話音未落,宵朗已嗤笑道:“赤虎啊赤虎,你跟隨我那麽多年,還分不清哪句是真話哪句是開玩笑嗎?”

赤虎搖頭,老實道:“分不清。””

“做事要因時制宜,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宵朗痛惜地嘆了口氣,又拍拍我腦袋,教訓道,“做事不要拘泥過去,懂嗎?”

壞人說好的東西肯定不好,我憑直覺搖頭。

“也是不可教的。”宵朗教育失敗,心情似乎有些郁悶,他不再理我,命人牽坐騎來。

一頭黑色巨象緩緩從魔群中走來,它身高約十丈,披著重重的鎖子甲,瞪大血紅色的雙眼,露出比刀鋒更銳利的獠牙,每踏一步都地動山搖。待走到主人面前,恭恭敬敬跪下前肢,俯身請他上背。

宵朗將我雙手牢牢反剪身後,抱起往上一縱,輕若雲煙騰空起,略轉身,已到象背,象背上竟是一座涼亭,掛著簾幕,裏面是套萬年花梨木雕刻的桌椅,玲瓏格子裏是筆墨,旁鑲著如意玉紋,還有同樣款式的的小書櫃,堆滿各色書卷。

巨象上,登高望遠,四面涼風,可觀錦繡河山。

他是打戰還是遊山玩水?

我琢磨了半刻鐘後,忽而想起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桌椅只有一套,宵朗抓我上來,莫非要綁在涼亭外面示威?

宵朗似乎也很“苦惱”,他琢磨片刻,做出決定,直接把我往自己大腿上擱,然後用挑釁的神色望著我,似乎在等我尖叫反抗,等了很久沒結果,便伸手玩著我發梢,笑問:“你在生氣?”

下面的魔將用曖昧的眼神望著我們,被他一瞪,又全部縮回頭。

我沒說話。

大象擡起蹄子,平穩而緩慢地走著。

他從玲瓏閣翻出幾塊稀有的糕點,先放我鼻子邊轉了兩圈,見我直勾勾盯著遠方不做反應,自個兒吞下肚,然後看起書來,看不得幾頁,又深呼吸幾口氣,仿佛做了很大犧牲似地軟聲問:“阿瑤,你真不想和我說話?”

我一輩子都不想和這種爛人、惡棍、騙子、混蛋說話。

宵朗挑挑眉,笑了,似乎又想使壞。

我先下手為強,趁他沒封鎖我力量,直接變回原形。

一塊晶瑩美玉掉在他膝上,閉眼睡覺,隨他愛怎麽著怎麽著,就算拿去當狗項圈都不管了。

迷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待濃厚的魔氣襲入玉竅後,靈魂打了一個激靈,不自覺驚醒,覺得不妙,忙悄悄放出三縷魂絲出去查探,發現自己被根紅繩掛在巨象的鼻子上一甩一甩地示眾,周圍是魔人們歌功頌德的歡呼聲……

我沉吟片刻,決定裝死。

宵朗慢悠悠地合上手中書本,讓巨象伸過鼻子,將我撈回。用食指勾起,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捧在掌心,故作溫柔地問:“你醒了?”

我給力地裝死。

宵朗:“砸碎你!”

我更給力地裝死。

宵朗:“丟你去茅坑。”

我醒了。

宵朗“頓悟”:“還士可殺不可辱呢?”

我低頭不吱聲,偷眼看魔界環境,越看越新鮮。

天空籠罩著厚厚霧氣,和融雪時一般冷,灰沉沉的,就好像墨水落入池塘,彌漫開的那刹那,陰暗中帶著詭異的美。各色燈籠掛在建築上,照亮道路,時不時傳來淡淡的血腥味或屍臭味,行人皆持劍佩刀,打扮得很隨意,衣著暴露的有,飄逸如仙的有,重凱厚甲的有,造型可以挑戰你想象力的極限。嬉笑怒罵淫靡聲從各個角落傳來。和天界的刻板截然相反,這裏充斥著一種自由的活力,任何人到了這種地方,都會有放任欲望的沖動。

過度的自由和放縱,造就強者活,弱者死的世界。

巨象放慢了腳步,我眼睜睜看見一個年僅十二三歲的漂亮小女孩被幾個大漢拖去路邊暗巷,暗自擔心之際,又見她渾身是血,臉上帶笑地回來,無所謂地衣角胡亂擦幾把匕首,繼續和身邊的賣茶婆婆一起看魔軍回歸的隊伍,雲淡風輕,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