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迎接

瑤池雲霧飄渺,天妃穿著不復往日華貴,素凈白裙,烏油油的髻上沒有半點釵環,眉間是掩不住的憂色。侍女通報,她仿佛從夢中驚醒,猛地起身,差點撞翻桌上玉。

玉階下,我彎腰行禮。

天妃匆忙走下台階,低身扶起,挽臂共入紗簾內,又屈尊降貴,親自斟上玉液,用溫柔聲音嘆息道:“玉瑤仙子,這幾日受苦了。”

“比起日夜擔憂戰事的天帝和將士們,小仙不算苦。”我不相信天妃會擔心我是否受苦,偏偏不太會隱藏情緒,心裏狐疑,很快流於面色。又唯恐對方動怒,趕緊打兩個哈哈,尷尬帶過,“今天沒戰事,很和平,瑤台的花開得也很好……”

天妃的眼角抽了兩下,勉強笑道:“天帝從未打算處死你,本來是打算丟在監牢裏好生照料,拖到戰事結束再從輕發落。”

我懷疑地再看她一眼,小聲問:“我好像收到死刑批文了?”

天妃望著瑤池外滿園繁花,裝沒聽見,高貴冷艷地繼續說:“瑾瑜上仙對天界功勞極大,如今下落不明,很是可惜。天帝念及舊情,不願處決他唯一的徒兒。”

我弱弱發問:“牢頭弄錯人了?還是……”

天妃輕輕“咳”了一聲,打斷我的話,表情換做痛心疾首狀:“天帝是千不肯萬不肯殺你的,都是鎮魔將軍胡亂上書,說要斬勾搭魔界的亂賊以振軍心,天帝給纏得沒辦法,無奈先下詔令,應付過去,可詔令上是沒蓋印的,做不得準。恰好魔界派人來談判,指名要你,鎮魔將軍也沒辦法了。”

有沒有蓋印,詔令做不做準,都是他們說了算啊……

我的疑心早被宵朗□得強了百倍。

天妃笑得和藹可親,拉著我親熱道:“本宮相信瑾瑜上仙教出來的徒弟,是不會私通魔界的。若你真和宵朗好上,何苦回來受死?天下哪有這樣的傻瓜?”

她贊美師父教徒有方,我心裏舒坦了許多,臉上也露出笑容,直問:“天妃特意召見小仙,可是去魔界前有何吩咐?”

“這……”天妃揮退眾人,沉吟許久,欲語還休。

“不除蒼瓊,天下難安。”簾後傳來天帝沉穩的聲音,“玉瑤仙子,你可願為蒼生除害?”

我不加思索道:“願意,可玉瑤能力低微,恐不是對手。”

天帝打開桌上金絲檀香木棋盒,拿出一顆玲瓏白玉雕的棋子,緩緩放入天元,旁邊又圍上幾顆黑子,默然凝視許久,忽而擡頭,死死盯著我,眼神沒有大殿上的疲憊,變得淩厲無比,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不要你做什麽,而是要你什麽都別做。”

我驚愕。

天帝再從棋盒中取出一子,遠遠離開眾棋,孤立在星,指著道:“天界在魔界早布有暗樁,只是蒼瓊監視甚密,難以行動。你出生天界,善惡分明,此去魔界,臨行前又與我和天妃密談。傳入蒼瓊耳中,必懷疑是天界探子,多加提防,待她將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我們布下的其他棋子,便可行動了。”

我猶豫問:“你是指……讓我做幌子?”

“是,”天帝決然道,“你也可以適當做些行動,增加她的懷疑,從而掩護我們真正派去的人。必要做下一步行動時,我們的人會給你暗號和指令。你聽指令配合行事便可,”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再道,“成功後,我們會派人接你回來。”

不,他在撒謊,天界是凈土,不會容納一個被惡魔玷汙的仙女回來,她只會是千古汙名。

可是我不在乎。

我平靜地回答:“好。”

天帝移下視線,看著台上棋局,為難道:“天下為重,有些事情非我願為,而是不得為之,玉瑤仙子,宵朗殘暴……”

後面的話,他不說我也明白,寬慰道:“陛下放心,玉瑤明白事理,自當以大局為重,蒼瓊姐弟未除,是不會哭哭啼啼,尋死尋活的。”

天帝重重一聲嘆息,揮手讓我退下。

我方走到簾外,天妃快步過來,攔著我,面露愁色道:“玉瑤仙子,你若是在魔界見到一個身上有鳳凰印記的男子,請幫本宮看看他可好……”

“閉嘴!不要提那孽障!”天帝的怒喝打斷天妃的懇求,“他已經死了!”

我雖然有些迷惘,但覺得他們劍拔弩張,似乎要夫妻掐架,趕緊腳底抹油,跑了。

往日交好的仙子聽說我要去魔界,紛紛避之不及。唯藤花仙子帶著周韶,在解憂峰等我。手裏帶著百花蜜釀和甘露酒,和以前一模一樣。周韶的身上則青一塊紫一塊,到處都是傷痕。

我有些心疼,暗暗抱怨藤花:“他雖好色些,但心底不壞,就算得罪了仙子,欠收拾,也不需下那麽狠的手吧?”

藤花攤攤手,無奈道:“誰舍得收拾他?百花園連個公的都沒有,他嘴甜腳勤臉皮厚,哄得上上下下都歡喜,百草仙子高興得連壓箱寶貝都送他了,連我都沒這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