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親事

“師父姐姐,你還沒起床嗎?”

白琯在門外敲著房門,不安叫喚。

我在被窩裏迷迷糊糊睜開眼,卻被正午陽光透過未掩緊的窗縫,刺得眼睛發疼。頭腦再次空白,隱隱約約記得昨夜之事,如夢似幻,恍若曇花一現,無半分真實。

我是不是又做春夢了?

“等等!我這就起來。”當著徒兒面睡過頭,實不應當,我亡羊補牢,一邊大聲應道,一邊迅速從床上跳起,整衣梳妝,疊被時,一片潔白梨花花瓣偷偷從床上閃出,輕飄飄滑落地面。我驚詫地拾起花瓣,卻見花瓣鮮嫩,斷口處極新鮮,不像落花,倒像是有人從樹上摘下來的。

莫非這不是夢?

【我等到你了……】

惡魔般的男人,他按捺著欲望和誘惑的話語,一遍又一遍在腦際浮現,卻不真實。倒像是施展了變音術改裝後的聲音,這是最基本的小法術之一,無論神仙妖魔鬼怪,幾乎人人都會,很難辨別,我和藤花仙子也經常用這種法術捉弄彼此。

我獨居解憂峰,深居簡出,從不認識魔族之人,他何須用變音術呢?

此魔法力高強,三招兩式,竟能將我克制到絕境,憑他的手段,若真要侵犯我,輕易便可得手,何苦要兩次調戲相逼,卻按兵不動?

想到昨夜他的舉動,我胸口有些疼痛,只覺那微涼而粗糙的大手,依舊在身上肆無忌憚地遊走,帶來被蛇束縛的可怕。他結實堅硬的軀體貼在我身上,如巖石,如鐵塊,令人戰栗,吞噬一切的欲望,讓我第一次意識到男女之別,意識到實力差距,意識到他舉手之間,便能讓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魔族嗜血好殺,從不掩飾自己的欲望,這頭像狼一樣的強悍男人,定是魔族上位者。

如果他不想要我,為何夜夜相逼?

如果他想要我,為何不下手?

更重要的是,我從未下過凡間,甚至極少離開解憂峰,他為何認識我?為何要等我?

矛盾重重,如理不清的繡線,我覺得這件事沒有一樣說得通。

莫非……

這還是夢?

我沾著梨花瓣,臉上燥熱,既恐懼又懷疑,遲遲做不出決定。

屋外白琯又催了:“師父姐姐,周韶那混小子又爬墻了!”

我匆匆穿上衣衫,簡單將長發攏在腦後,沖出房門,取青鹽漱口後,用涼水狠狠洗了把臉,強行將不自在盡數壓下,恢復鎮定,變做師父模樣,去看墻頭。

周韶正手足並用地翻墻,還時不時對墻那頭怒吼:“你們幾個吃飽飯沒有?用點力!再托高點!否則爺翻不過去了!”

他的手下有氣無力地答:“少爺,老爺關你禁閉的時候可是連我們一塊兒罰了,每人板子挨了三十,夥食裏的魚也減了,肉也裁了,這幾天哪裏吃得飽飯?而且咱們舉得已經夠高了,你再自己往上頭竄一下。”

周韶怒道:“一群不中用的家夥!再不使點勁,待爺爺走後,甭想爺再帶你們去楚歌樓風流快活!”

群仆聞言,立刻齊心協力,又將他托高了些,助他爬上墻頭。

我看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白琯護師,立刻舉著掃把沖過來,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不停拍打周韶的腦袋:“不學無術的家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魚肉鄉裏,欺男霸女的醜事,你滾回去!別想吃我師父的豆腐!”

周韶死皮賴臉道:“我就是不學無術,才來和師父好好學習,定要洗心革面,改過向善,從此不再欺男霸女,魚肉鄉裏。”

白琯罵道:“你就想魚肉我師父!”

周韶純良無比搖頭道:“沒有的事,小孩子別亂猜,待會師兄給你買糖吃。”

白琯氣得臉都青了。

我立刻現身,糾正周韶的錯誤:“白琯入門比你早,他是你師兄。”

周韶燦爛無比笑道:“原來如此,是師弟失禮了,請師兄見諒。”

白琯見到我,迅速丟下掃把,鼓著可愛的包子臉來告狀:“他欺負小孩!”

周韶不甘示弱,他眼一閉,顫巍巍地跳下墻頭,也撲過來告狀:“他欺負師弟!”

白琯:“我聽見他說想吃師父姐姐的豆腐!”

周韶:“我還沒下手!心裏想想也不成嗎?!”

白琯:“師父姐姐高貴端莊,你這猥瑣念頭快快收起!”

周韶:“聖人有雲,食色性也!我本凡人,你想滅絕人性嗎!”

白琯:“呸!你能知道幾句聖人的話?”

周韶:“我還知道小人難養也!”

白琯頓了一頓,擡頭將他上上下下掃描一通,拖長語氣,冷笑道:“原來你還是大人?”

周韶挺了挺胸脯:“小鬼,我比你高一個頭呢!”

“別吵了,”我全身無力,制止他們胡鬧。揉著額頭,想到未來悲慘教徒生涯,坐在藤椅上,發了半響呆。最後拿出筆紙道,“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緣分皆天定,既然收了你們為徒,我自當一視同仁,用心教導。你們也應恪守師徒本分,尊師重道,不要有越軌之心,否則我決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