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回 攻異端文公黜道教 降霖雨湘子顯神通(第2/4頁)

韓愈本來最怕湘子好作聰明,淺解經書,把古人的著作,看得太過容易。如今谷朋這樣一來,第一好處,就是能使湘子識得讀書的艱苦,以後不敢再以一知半解,自欺欺人。當下他心中也就非常滿意。就此三面言定,把谷朋先生請在家中,一連教了三年。湘子不但學業猛進,而且人品也謙厚規矩了不少。此時韓會已經去世。韓愈本來對於這位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誰知後來卻發現了一件事情,使他大不滿意。只因湘子自從谷朋讀書以來,專一喜歡研究些道學之書,有時還講究什麽打坐咧,內功咧,又是什麽金丹咧,什麽大道之類。這樣一來,便把個韓愈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本自詡衛孔教,以傳道繼統自負的人,眼見家中子侄們竟趨入異端一流,自己安能再服別人?可是等他發現這些情形時,已在三年之後。

據湘子自己說,已把一點靈苗完全放在道門中,馬上就要離家修道去。韓愈大怒;親自執著大杖,訊問湘子,這等學問,是誰教給你的?可是那位谷朋先生傳授與你?湘子也不懼怕,竟自岸然說道:“三教都是聖道。怎見得儒、佛兩派必定是異端之學?叔父詆毀佛、道兩家,是因眼見世上的和尚道士,只會作惡騙錢,一點不懂學理,所以痛惡深絕到這般田地。其實這批東西,正是兩教的賊類,不但為孔道所不容,就是佛、道兩教中,也並不承認有這一類假冒招牌,藉名乞食的東西。叔父若能平心靜氣,把兩教真正的奧義微言,玄經秘籍,稍加一番研究,便知此中至理,還有為儒家所不能企及者哩。”

韓愈聽了,氣得拍案頓足,大罵湘子無君無父,是夷狄禽獸之輩。又說:“這都是那個什麽呂谷朋教的好書。當初我原有些疑心,為他效那毛遂自薦,不待人請,送上門來,從古到今,哪有這等苟且自輕的先生。也因你這奴才,多少好先生,看不慣你的狂妄相兒,一個個被你攆走,沒奈何,就將這人留下,暫時試用一下。可也不曉這人是何來歷,曾在什麽人家做過西賓,糊糊塗塗地將他一留,就留了三年之久。怪我這幾年來國事縈心,總沒工夫來調查你的學業。不料你竟不自受至此,一步步走入歧路上去。雖說教授之責,屬於師傅,但你那麽倔強不法的脾氣,多少正經規矩的先生,被你得罪了去。偏偏對於這等邪說妄行,誤盡青年的妄人,你又那麽慕而且敬的事事服從起來。可見畢竟還是你這奴才自己太不學好的緣故。從今為始,你要做我韓門令子,須聽為叔的指教,把三年來所學的異端之學,完全丟卻。不但不許出諸口,簡直不準再去想它一想,好好兒用正當的功來,好在年紀還小,出去考功名,還早得很咧。你又有那樣天資,只要再加三年苦功,著實來得及哩。要是不然,我韓門中果然不配有你這等子孫。就是我堂堂華夏,也沒有你這種邪人。不但我這府中不配你住,連這四海之內,率土之濱,也非你所能立足。”

湘子見他說得如此厲害,心中也是不悅,因微微一笑道:“叔父便把道教看得如此不堪,把侄兒當作什麽十惡不赦之人麽?老實告訴叔父,叔父雖然瞧不起侄子,侄子卻奉了師父法旨。因知叔父乃玉皇殿上卷廉大將沖和子獲罪謫貶。侄兒如要成道,第一次先度脫叔父,方可升天受職咧。叔父,你知道我師父是什麽人?諒叔父專心要繼傳孔道的聖人,或未必知道道教中的幾位重要金仙。但侄兒卻不能不向叔父說一聲兒。原來侄兒現在這位師尊,正是道門中最孚聲望,好比孔門中顏曾孟荀一流人物。他姓呂,名巖,字洞賓。谷朋一字,便是洞賓之隱謎。叔父啊,這位呂先生,才真的是天上有數的大羅金仙啊!”

湘子正想把呂祖出身和他修道始末、得道時期,並三年來師徒授受情形,報告韓愈。不料韓愈聽到上面這幾句話,已經氣得掩住雙耳,沒口子只喊:壞了壞了,這廝瘋了!這廝瘋了!一面把書案拍得怪響的,叫請師老爺來。湘子見他氣得這樣情景,不覺萬分好笑,忙攔住道:“叔父不要性急,我那呂師父,他早已算準我們師徒於今日分手。叔父此時派人去請他,只怕也嫌太遲了。”韓愈不信,催那下人快到書房,要是師老爺在呢,馬上請他來。下人們應聲要去,不料承值書房的書童忽然跑了來,和這下人劈頭碰個正著。韓愈叱問書童來此做什麽?

書童趕上幾步,呈上一封書信,乃是呂師爺留別韓愈的。韓愈心中卻才有些奇怪,慌忙拆開一瞧,內中大致說:令侄前生本是天上金仙。為因詿誤公事,被謫湘江岸上。伊本是白鶴修成的仙體,此時仍為鶴體。謫期屆滿,合由本人與業師鐘離雲房,共同收錄門下。因此送他轉入陽世,再行修道,方可度脫升天,歸他的本真。又說韓愈前生之事,和湘子所言一般無二。未了,方說:“生有夙慧,修為頗易。三年之間,已通玄理。如今即應早離家室,速赴名山修養。二十年後,可以小成。三十年後,應由他親度叔父成道。”此下還有幾句告別之語。韓愈見了此函,氣得說不出話來,雙手一扯,把那封信扯得粉碎。可然作怪,信紙碎而復合,仍如原狀。韓愈見了,越駭越怒,大罵:“妖道既誘吾侄,怎敢和我開玩笑。”吩咐下人,趕緊取火燒毀。下人遵命,點火來燒,明明見得烈焰紛騰,紙成灰燼,四 散飛開。但是轉眼之間,一張信箋依舊平平整整地放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