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回 責親妹二郎動怒 還情債聖母遭災

卻說嫦娥對呂洞賓說道:“呂道友,你說張果大仙因甚把信帶給二郎之事,委托於我這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呢?此事說來話太長了。讓我慢慢地說給你聽。”

原來二郎有一位妹子,於周朝末年,修成大道,奉玉帝詔,封為元真夫人。如今世上都訛稱聖母娘娘的,就是這位夫人。據聞夫人雖然已經得道受封,卻還欠少人家一段姻緣。只因她在凡間,從小兒就憑父母之命,許配一個癡心少年。這位少年也是大家公子,生得才貌雙全,豐神絕世。自從聘定妻室,打聽得小姐四德俱備,美貌如仙,心中十分欣悅。不料這位小姐一出母胎,就不用葷腥,不穿錦繡;少有知識,就是一心修道。父母不能禁,姊妹不能勸。到了十五歲上,畢竟棄家而去。那少年得此消息,一場大哭,嘔血而亡。小姐成道後,得封夫人之職。

但因自己的丈夫為她殉情而死,每一念及,輒便郁抑。常說:“身為仙人,不能把什麽好處給人,反倒先害了自己的多情夫婿,豈非恨事!”乃兄二郎神聽得此話,常常非笑她,責備她。說她不該再有這種凡心。既存凡心,何不回轉人間,卻來天上作甚麽?夫人聽了,佛然道:“妹子所言,乃是至情至理之談。凡人尚不能蔑情棄理,何況仙佛呢?”二郎怒道:“似你這樣貪戀情欲,只怕還得謫墮紅塵。可憐多年的道行,一旦成空,還怕愈陷愈迷,墮入輪回。那時卻有誰來救你。”夫人道:“妹子說的不過是情理二字,何嘗真要下凡。哥哥說得那麽厲害,卻也好笑。”二郎嘆道:“妹子此言差矣,人仙之別,就在一點心苗。心中有了凡念,便與神仙不同。只恐你今日的一番話,已種下歷劫之根。你還不自覺悟,和阿兄苦苦爭辯,豈非可笑可憐!”

夫人只當二郎有心嚇嚇於她,便冷言說道:“我只曉得情理兩個字各界通行。不論入天三教,誰也不能逃出這個圈子。老君祖師身為仙祖,幾次下凡,是為的什麽?西方如來佛爺,願親入地獄,以諷世人,這又為的是什麽?妹子雖然不敢妄比兩位道祖,也不肯自居情理之外,叫人說我是個不通情理的仙人。再說得切實點兒,萬一因我害人之故,將來仍要貶入紅塵,完此一重孽賬,妹子也在所不辭。至於見性明心,自警自覺,懸崖勒馬,皈我本真,那又全在本身的志節修持。未見下凡的人,個個墮入輪回,萬劫不復的。”

二郎聽她談到這話,不覺勃然怒道:“我如此再三地警告你,還是如此沉迷愚惘。可見你這人枉為仙神,枉受帝封,竟和塵世凡夫一般無二。我做兄長的,和你說到這步田地,可也如你說的仁至義盡,情理兩方,都對得過了。你既一味執迷,毫無回心轉意,我也只好由你自便,請你去做老君祖師、如來佛爺去。我卻沒有那麽大功行,大福命。只能兢兢自守,做個大羅仙侶,也不敢再存什麽妄想。從此你我兄妹,各走各的路,各奔前程,如何?”

夫人見二郎如此相逼,也怫然不悅道:“阿兄為甚麽苦逼妹子?妹子所言,也不過是本人一種見解,以為天上天下,海內海外。大小公私各事情,都要情理為本。妹子承父母之命,許字人家。人家今為妹子而死。妹子卻因害他而得為仙人,受職天曹。縱不能設法報答人家,難道連本心一點歉疚都不許存在麽?難道做了仙人,就不該再有良心麽?就可以不講情理,禍人利己麽?我知阿兄心中,亦必以為不然。既然認為這等行為是不應該的,在未能報答人家之前,正該時存歉疚。庶一有機緣,立刻可以設法圖報。這是妹子一點深心,並不是暗存情欲,思量下凡,和人家匹配婚姻去呀!再說妹子要有這等凡念,為什麽當時不從父母之命,不受姊妹之勸,苦苦要修道求仙呢?縱然苦志修行,又如何能夠升天、受封,和阿兄一般的,同為有職的金仙呢?”

二郎本是一位烈性天神,最是逞強好勝,不肯受些委曲的。如今被妹子駁得無言可對,不覺暴跳如雷,手指夫人,大聲叱道:“好好,你有多大的功德,多深的道行,竟敢和我爭論起是非曲直來?既你這般大膽,可見你心目中早沒了我這兄長。我也不再承認有你這個敗壞門風的妹子。從今為始,真個各走各的路,莫相聞問,倒免得我為你操心。”

夫人聽了敗壞門風一句,不由氣得哭將起來,拉住二郎,要同去朝見玉帝,辯訴冤屈。二郎哪裏容她拉扯,使勁兒一推,把夫人推倒在地上,氣鼓鼓地大步出去了。走了幾步,重新回轉頭來,叱道:“還有一句話告訴你。你記清了,你要嫁人也好,偷漢子也好,須是脫離仙界,回到凡間去幹,一輩子也不許你說出我的姓名。我便當你已是死了的人,一概不來過問。萬一你在天上胡鬧,或是假借我的名頭,作出什麽壞事來,我便將你壓在泰山之下,叫你永世無出頭之日。你省得麽?再會了。”說了這兩句,頭也不回,憤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