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回 土地廟暢談玄理 溫柔鄉引誘道童(第3/4頁)

采和聽她越說越不像話,不期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好了,好了,原來你們主仆不是真心留客,是要遵你們主人的夢兆,把我這出家人,拉到你家小姐的香國中去,重新做起恩愛夫妻來。雖則總是小姐盛情,你們老主人的厚愛,但我卻是不中擡舉的人。方才早已說過,我連自己的身子、生命,都早已置於度外,便是真個天仙下降結配姻緣,我也斷斷不能承命。還是請小姐放出慧眼,另外找個門第相當、才貌相仿的公子王孫來做個配偶吧。乞恕貧道執性拘迂,有負盛情……”

一語未完,忽見那姑娘珠淚淋漓,伏在案上痛哭起來。采和見了,心中也似很可憐她的。但這是無可如何的事,只有硬了心腸,向她再三道歉,一面急欲離開此地,求那道姑帶去客房休憩。道姑見他如此挺硬,心中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厲聲說道:“公子莫非疑我說的是謊言麽?先主人夢中,還把公子的姓名門第敘得詳詳細細。公子如不信,容我一件件說給你聽。請問公子不是姓藍,名叫采和兩字麽?不是某處某村人麽?不是為了後母作對,將你夫妻倆如何淩辱,因此你倆怎樣和他們相鬧,如何出了家門,同去投水……”

這道姑把采和過去的事,說得十分詳盡,簡直與親眼瞧見一般無二。采和不覺駭得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聽她說到夫妻投水的話,采和忽然轉了一個念頭,心想:“一個死鬼,哪有這等能耐,能盡知我家的事。難道眼前的小姐,是什麽妖精變化美人,專來誘惑我的?若是如此,我除一死之外,哪裏還有別的辦法?但她既不曾變臉,我這一無本領的人,當然不能先去尋她的事。”於是一味哀求那道姑說:“本人曾在師父面前賭過毒咒,此生不得成道,便當如何如何。小姐的雅愛,實在不敢承受。就是你們老主人泉下高誼,我也永志勿忘,將來但有寸進,再容盡力圖報。現在你這位姊姊說的話兒,卻不敢承教,也且不願入耳,望你莫再啟齒。”

道姑聽了,微微笑了笑,說道:“真是怪事。如今世上竟有許多年輕人兒,好好的忽然要出家起來。上次不是那位郎君也是要修什麽大道,結果大道還不曾得到,卻先遇見了大盜,輕輕一刀,把一條小性命兒,送到閻王殿上去了。這還是不久前的事兒。不料今兒又來了這樣一位傻子,連這等眼前好事,都丟撇得下,一定要走到那條絕路上去。真是奇怪極了。”

那姑娘卻不說什麽,只有低頭默坐,淚水瑩瑩,似乎不勝傷感似的。聽道姑說完了話,便輕輕地叱了她一聲道:“人家不願意要我,你還要饒什麽舌?領他去休息休息,不必再和他費什麽口舌了。”說罷,悄然獨坐。兩道秋波一汪一汪的,險些要流淚下來。忽地擡起頭,朝采和瞧了一眼,突又低了下去,芳頸垂到胸臆,再也仰不起來。采和卻明明聽得出她那一陣哽咽之聲從喉間度出,那種似怨還顰的神態,越發令人可憐可愛。就是采和心中,也存著個萬分不忍的意態。事到其間,自覺無可慰藉,只得向她謝了一聲,立起身,急匆匆跟著道姑走了。到了西首一間廂房內,裏面設有極幹凈精致芬芳靡麗的床鋪。道姑悄悄笑道:“你瞧吧,這是我們小姐的繡榻。她那麽一個愛潔的人,竟肯把自己的被鋪,供你休憩。你這人要不是天生的鐵石心腸,怎麽沒一點回心轉意麽?”

哪知采和一聽此言,就返身出外,說道:“斷斷不敢輕褻小姊,還請另找房屋,但有一床草榻,可容安身足矣。出家之人,多糟蹋人家一些東西,便增多一分罪過。我這初學道的人,哪經得這般折福。”一面說,一面已走到門口。不料道姑嘻嘻一笑,用力將他拉了回來,說:“你到哪裏去?這裏是一座荒廟,能有多少房間。除了這一間是新近收拾出來的作客房之外,哪裏還去找什麽草鋪閑房?”采和忙道:“既然如此,我就在殿上打個盹兒也好。人家閨秀的房間,怎能胡亂失禮?”

道姑聽了,面上就有些不大自然的樣子,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全是使人為難的事情。人家已經替你預備了床鋪,你又有許多大道理。你既是客人,可沒叫客人受委屈的道理。芒床草鋪,連我們當下人的,也不得如此簡陋,怎能叫你安身?若說在大殿上打盹,更不成句話兒。我們這等慢客,明兒給庵主曉得了,也不答應。我勸你將就些兒吧,就享這一天的福,不見得老天爺就派了值日功曹,抄了你名姓去,打下你到阿鼻地獄去受罪。倒是你隨便一點,省得我們一些腳步氣力,或者還算是你的陰功積德。該一百年成仙的,作了九十九年半就得了,豈不便宜了半年、一百八十天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