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帝王的遊戲

上京,司徒府。

天色漸晚,傍晚將至春風也變得柔煦起來,府中花明柳綠,溪水徊流,靜悄悄的繞亭而走。涼亭中的石案上放著一個竹籠,籠裏有兩頭蛐蛐,被木簽撥弄,撕咬纏鬥在一起。

府中的下人們遠遠站著,垂首而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做足了恭敬,只不過偶爾交換個眼色,皆是無奈和自嘲。

在司徒府堂而皇之逗弄著蟋蟀的,除了那位不務正業的蛐蛐皇帝還會有誰?

匡帝是司徒府的常客,總喜歡帶著他的寶貝蛐蛐來這,不議政事,不理奏章,只顧著逗弄蛐蛐,一來二去,把原先清靜的司徒府搞得烏煙瘴氣。

可又有誰敢多說什麽,王司徒無動於衷,偶爾還會放下手頭瑣事陪著帝王玩耍,身份卑賤的下人更是只有恭敬伺候的份。

“什麽人?啊。司徒大人。”

一名侍衛眼見王司徒走來,連忙避身作禮。

“都下去。”

王司徒揮了揮手道,他身高七尺有余,脊背直挺,步伐有力,六十歲之齡仍不顯老態,只有額發間斑駁的白鬢提醒著這位兩朝重臣走過看過的歲月。

侍衛們看了眼玩得不亦樂乎的匡帝,猶豫片刻,抱拳領命,帶著一眾下人退出花園。

走到匡帝身前,王司徒畢恭畢敬的跪下,磕了三個頭方才起身,垂手立於匡帝身側。

匡帝也不理會,笑吟吟的逗弄著籠中蛐蛐,就見那只周身發黑身體略大的蛐蛐猛地躍起,躥到另一頭蛐蛐身後,張開利齒撕咬下一條後腿。

“好!”

匡帝眉飛色舞,拊掌大笑道:“寡人的風華大將軍果真了得,愛卿以為如何?”

王司徒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輕易不動,動則制敵於死地,從陛下豢養至今,千戰千勝,天下無敵,堪稱國將。”

“如此國將,力壓千百虎狼,可說到底,也只是一頭蛐蛐。就算它已不再是蛐蛐,可寡人手頭,也僅有一個風華大將軍。”

匡帝輕描淡寫的說道,嬉皮笑臉之色褪落,多出一層幾乎無人見過的凝重。

從登基之初便開始演戲,日夜不斷,到如今已假戲真做,一臉肅穆莊嚴時,就連王司徒也有些不習慣。

思索片刻,王司徒拱手道:“陛下勿憂,戰亂若起,群豪爭雄,到那時必然俊傑輩出。蛐蛐籠中鬥,生還者只會更強,成千上萬頭蛐蛐廝殺在一起,總會出幾個風華大將軍。”

“寡人何嘗不知。”

看了眼得勝後肅立一旁的“風華大將軍”匡帝站起身,走到涼亭一角,遙望天雲間如殘血染盡般的紅霞,沉吟半晌道:“五虎七熊十三駿,也算蛐蛐中的強壯者,可千萬虎狼才出這二十五人。太少太少。”

“陛下切莫灰心,除了那群虎狼外,大匡尚有許多草莽英豪。比如李紫龍,還有任天罪,都有不下於五虎的修為實力,和國將也有一拼之力。”

王司徒上前一步,急聲道。

匡帝冷笑著,擺了擺手:“也不過是有一拼之力罷了,只有呂風起那般實力者才有機會。神師赴約而去,我大匡只有一個呂風起,總不能光靠那幾個神師在上面撐著,他們若是死光,我大匡終逃不過那場浩劫。”

王司徒語塞,憂心忡忡的看向匡帝,就見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忽然一笑道:“年輕一代中倒是出了幾個潛力極大的修者。秦國無華,中都張布施,那個想逃出大匡的第一王風也是。只可惜十年時間太短太短,遠不夠他們成長,如此,只能拿他們當飼料了。”

終於聽到最不願意聽到之事,王司徒神色一僵,汗如雨下,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匡帝自有他的打算,布局二十余載,設下無數蛐蛐籠子,挑選強壯者入籠爭鬥,長門法會,五方行省,十三諸侯國無不在他掌握中。一次次動亂,一次次劇變,都是由他那支看不見的竹簽挑撥而起。就拿近處的琉國之亂來說,假手江南之局,安插幾個佼佼者先後入籠,卻無一令匡帝滿意,到頭來反被一個本不在匡帝計劃中棋子大出風頭,破了那局。

破風聲響起,一頭鷂鷹從天而落,熟稔的落到匡帝手邊,吐出蠟珠。

捏碎臘珠,匡帝看向紙條,淡淡一笑:“我們的虎賁郎將還真是驍勇,不但不逃了,還反手殺了六百多匪盜。”

王司徒一驚,張了張嘴,半晌才道:“這怎麽可能?他不過地品,就算僥幸殺敗天品強者,也無法斬殺六百多匪盜。”

“有什麽不可能的,事上永無萬全之事,寡人的局再縝密也會有變數,人與天鬥,終究不是對手。”

聽著匡帝難辨喜怒的聲音,王司徒默然。

琉京少年安伯塵,以及他身後的無邪居士是最令他和陛下吃驚的變數,若非他們節外生枝,琉京那一局只會是無華、張布施、厲霖等人的角鬥場,一試匡帝所看中的俊傑的實力,成則精心培養,不成則淪為飼料。只因那二人的橫空出世,將琉京變成他們的戲台,他們固然出盡風頭,卻讓無華等人跌出匡帝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