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行千裏戰無勝,百敗而不死(一)

十萬羽林圍華宮。

奏黃鐘,歌大呂,舞雲門,以祀仙神。

時逢初春上至京畿,下至諸侯都會大張旗鼓的行祭祀,拜祭祖宗仙神,以求風調雨順,春耕豐收。

上京皇宮前,一派莊嚴肅穆之象,唯獨坐於萬人之上的中年男子一臉困乏,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天下諸侯垂涎的三十六珠金冕被他無趣的來回撥弄,看得一旁的大臣頻頻皺眉。

可又有誰敢多說什麽?

陛下向來如此,再多說也無濟於事,更何況大典當前,肅穆無聲,此時也只能幹瞪著眼,先挨過這一個時辰。

臣子們苦苦煎熬,大匡之主也飽受煎熬,一個時辰後,大典終於落下帷幕,群臣長跪拜天,匡帝亦裝模作樣的作了個揖,雙目通紅滿是淚水,也不知他打了多少個哈欠。

“陛下,是回宮,還是回小墅?”

群臣逐一告退,伺候在金鑾後的年邁內侍低眉順耳的問道。

聞言,匡帝立馬來了精神,一屁股蹦起,先摸了摸肚皮,隨後猶豫著道:“擺駕!擺駕去小墅!且讓寡人試試江南供上的虎賁將軍究竟有沒有傳說中那麽神氣!”

“陛下的神威大將軍已養了三年之久,膘肥爪利,區區一江南虎賁如何比得上陛下精心培養的大將軍?”

年老的內侍一邊拍著馬屁,一邊伺候著匡帝蹬上行鑾。

可就在這時,一名內侍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了,滿臉惶恐,在離鑾駕還剩十步時便哭天喊地的匍匐在地,連連叩頭。

“大膽狗奴才,竟敢驚擾聖駕?”

老內侍眼裏閃過一道冷光,怒斥道。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年輕的內侍哭哭啼啼,只顧著叩頭,卻沒道出個一二來。

匡帝百無聊賴的把握著流蘇,半天才擡起頭,勉強打開眼皮道:“什麽事?”

“陛下。奴才,奴才昨夜忘了關籠門,今早才發現,虎賁將軍竟然跑到神威大將軍的竹籠裏,它。它。它把神威大將軍咬死了。”

年輕的內侍顫栗著,使出最後一絲力氣,絕望的說道。

伺候在鑾駕前的年邁內侍眸裏閃過一抹得色,暗暗瞟向鑾駕上的中年男子,就見他先是一愣,隨後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狗奴才!狗奴才!寡人殺了你這個狗奴才!”

匡帝猛地起身,跌跌撞撞的跨出鑾駕,抽出腰間的寶劍就向那內侍砍去。

銀光閃過,那內侍痛呼一聲滾倒在地,匡帝的一劍只在他臉上劃出道血痕,兩寸深。

“來人!把這狗奴才拖出去喂狗!還有,還有把那虎賁將軍也給寡人殺了!”

匡帝氣得來回踱步,揮舞手臂,破口大罵,帝不像帝,和尋常人家耍脾氣的小孩一個模樣。

嘴角浮起一絲譏諷,年邁的內侍弓著腰,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陛下,可是要殺了來自江南琉國的虎賁郎將?”

“正是!”

匡帝暴跳如雷,重重一哼,擺袖道。

他們口中的神威大將軍也好,虎賁將軍也罷,都是說蛐蛐皇帝平生最好之物——蛐蛐。新來的虎賁將軍自然是老內侍安排的,而匡帝盛怒之下好似並未察覺老內侍偷梁換柱,將虎賁將軍改口稱作虎賁郎將,金口玉言,荒唐帝王又下了一條荒唐的旨意。

目的已然達成,可老內侍卻不甚滿意,待到氣暈了的帝王不顧身後苦追的眾侍自顧自拖著木屐回轉內宮後,他負手仰望天頭,佝僂的背部漸漸變得筆直,威嚴的氣度油然而生。

面白無須,身形也不算魁梧,可若戴上面具,誰又會知道他僅僅是內宮一侍?

伺真龍,日日見龍顏,掌帝王心,雖只是內侍總管,可三公也未必有他呼風喚雨的本事。

“七日未見蹤跡,他究竟去了哪。也罷,只要還在大匡,終有一天能找著。諸侯狼子野心,只差一個藉口,如此一來,既能逼出無邪,又能給蠢蠢欲動的諸侯們藉口。一箭雙雕。”

搖了搖頭,老人冷笑一聲,邁著四方步順著宮苑溪流,懷揣匡帝聖旨,不急不緩的走著。

欲加其罪,何患無辭。

是日,匡帝下旨:琉有虎賁郎將夜襲同僚,禍亂諸侯,傳寡人旨意,撲殺安伯塵!。

十日後,吳國京城,瑯坊街。

無蹤無影的火苗掠過長街,遲緩多過輕靈。

長途跋涉了十日,安伯塵於荒野之地疾走奔行,到了府縣之地則化火而行,即便如此也甚耗元氣,卻又無可奈何。安伯塵知道,長門既能在南方琉京安插人手布局殺他,勢力之廣,普天之下,哪裏沒有長門中人?若安伯塵孑然一身,大不了隱於世外,逃出這場是非,可他還有圓井村,有不知眼下如何的李小官三人,請易先生出手不過是權宜之計,若想徹底掙脫此局,只有一個辦法。或許也不算一個好辦法,甚至可以說是下下策,可現如今,安伯塵若想脫離此局,也僅有這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