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百姓何辜(第2/2頁)

孰料話音落下,琉君居然笑了起來。

“居士果然是世外人,不通朝堂之事。”

聞言,安伯塵臉色一紅,幸好身化水影,琉君無法看見。

“本王若是收回兵權,左相又豈會善罷甘休?到那時,非但無法掌得兵權,還會逼得左相搶先發難。”

安伯塵暗道有理,可也好奇琉君究竟打的什麽主意,難不成就這樣坐視不管?

就聽琉君話頭一轉,突然道:“不知無邪居士以為世家如何?”

安伯塵一愣,不假思索道:“世家手掌特權,濫施於民,雖然未成禍患,可卻不利於民。”

“若本王欲憑一己之力,背負百世罵名,鏟除世家,造福百姓,居士以為如何?”

含著笑意的聲音傳出,卻無異於平地起驚雷,乍響於安伯塵耳邊,心頭掀起軒然大波。

怔怔看著端坐太師椅,手扶椅臂,一臉淡然的君王,安伯塵再無法保持心中平靜。

普天之下,帝王最大,其次是各方諸侯,然則無論在帝都、行省還是諸侯國裏,中堅力量都是那些手攬大權,斂盡民脂民膏的世家。就拿最大的司馬門閥來說,出身前朝皇族,暗執吳國國祚,門生子弟遍布大匡,可謂專橫之極。而在大匡建朝後,十三諸侯的國祚也屢有更替,取舊君而代之的往往是國世家,就比如琉國李氏,原本就是唐國世家,趁勢而起,上通皇室,下取民心,終於成為江南之地新主。

這世家大多為建朝初年所封的功臣,悠悠歲月,到如今,無論權勢還是錢財都已膨脹到極點,尾大不掉,不遵法紀,於國於民都是大患。

雖是大患,可就連強大的北方秦國國君也不敢對國中世家如何,只因世家的根深蒂固,相互勾結,若是聯手起來,就連諸侯君王也只有退讓的份。

現如今,這位琉國“昏君”竟說出除盡世家之言,如何不讓安伯塵震驚。

細細打量向李鈺,濃眉大眼,氣宇軒昂,三十多歲就已鬢角生白,平日裏被他藏於冕冠之下,扮作安樂君王,也只有夜深人靜,獨對銅鏡時方能看見,也只有他自己大才能得見。

或許早在那年王妃被害時,他便丟了本該有的雄心壯志,嘔心瀝血,隱忍於深宮只為報得大仇。他丟了雄心壯志,卻未曾拋棄祖先打下的這方山河,一邊等著報仇的那一刻,一邊布下大局,寧願背負千秋罵名,做得一世昏君,也要為後人留下太平世間。

似乎察覺到安伯塵的想法,李鈺忽地起身,朝向安伯塵一揖到底。

“李鈺自知大限將至,塵歸塵土歸土,寧願身負罵名,留下幹幹凈凈的江南琉國。此事罷了,宣兒登基,然則世家除滅,朝中文武恐怕所剩無幾,又恐小人作亂,外敵相攘。望居士憐李鈺苦心,長留我琉國,輔佐宣兒,鈺願代吾兒以師禮相謝。”

話音落下,安伯塵愣在當場。

他怎麽也沒想到李鈺會道出這番話來,或許因為“無邪居士”這個身份打抱不平,鋤強扶弱,讓琉君以為自己有安天下之心。倘若他知道所謂的“無邪居士”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人,不讀兵書國禮,不會治國韜略,且還是那個莽莽撞撞有勇無謀的墨雲樓小仆僮,不知他又會作何感想?

陡然間,安伯塵忽地想起那日他一人一騎闖千軍,眼前的君王袖手旁觀,只為逼出無邪居士。轉眼後,安伯塵心中的火熱蕩然無存,對李鈺的敬意也不由減退幾分。

平復下復雜的心緒,安伯塵看了眼李鈺,開口道:“若能除盡一國世家,的確為不世功業。”

李鈺不動聲色,眉梢卻隱隱露出一絲喜色,卻聽安伯塵忽然話音一轉道。

“然則,君上想借二妖之手,鬥於京中,以雷霆之勢除盡世家。可如此一來,血流成河,白骨成山,七十裏琉血海屍山,將成死地。敢問君上,百姓何辜?”

李鈺縱有破而後立,讓琉國涅磐重生,中興而起之志。可殺戮一起,刀槍無眼,琉京百姓要麽流離失所,要麽亡命於刀槍。

本為君王事,百姓何辜化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