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焚花蕩月問前塵 第六章 簞食壺漿,激殺機於林樾

當東天上剛剛露出一線魚肚白,祝融門陽山縣分堂就已經沸騰起來。

關乎門派存亡,關乎信仰沖撞,分堂中全體上下俱都是心神不寧。一大清早,不用分堂巫祝鄒彥昭招呼,所有信仰祝融大神的門徒們便已經起來,為今日比鬥認真作著各自份內的準備。

過不多久,陽山縣其他面臨吞並局面的小門派,也幾乎都是傾巢出動,齊齊聚到祝融門的堂口。

這些往常並不經常聚在一起的各派教徒,因了同樣的困局,便不再有什麽門戶之見。這些陌生的男女,打過幾句招呼之後,就變得熟稔起來。現在還是卯時之初,這些門派弟子們,或在廳堂落座,或蹲在院角墻邊,全都在緊張的詢問探討著,今日替他們出頭的那三個少年男女,功夫倒底如何。

與前院中院這片緊張不安的氣氛相比,祝融門後堂小院中,卻仍是一派安寧靜謐。時辰未到,任何人都不敢攪了這幾個貴客的睡眠。不過,此時醒言已經醒來,正從院中泉池中打了些涼水洗漱。稍過片刻,一陣門扉響動,那寇雪宜正領著睡眼惺忪的小瓊肜,也來這泉池邊洗漱。

看著半夢半醒的小妹妹,仍在那兒使勁兒抹著眼睛,醒言便不免琢磨起今日比鬥之事來。面對這未知的比鬥,他現在也甚是緊張,沒啥把握。胡思亂想一陣,他心中就開始回想起以前自己親身經歷過那幾次的爭鬥,期望能從中得出些經驗來。

想著想著,少年突然發覺一個自己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似乎自從上了羅浮山以後,自己再與旁人爭鬥,就幾乎再沒走過啥歪門邪道。

“嗯,許是自己現在也算有了些本事吧?”

雖然找到一個可能的解釋,但這位上清堂主心中卻隱隱覺著,自己竟好似無比懷念當年那些旁門左道的勾當:裝扮匪人、暗捉班頭、脅逼縣官、趁夜恐嚇負心惡徒。

“哈,現在我也算改邪歸正了吧!”

正在他跟自己開著玩笑之時,那兩個女孩兒也已經洗漱完畢,開始對著泉池邊的水面,相幫著整理起發髻妝容來。看著這兩個渾若無事的女孩兒,她們的四海堂主便踱了過來,開口認真交待道:

“雪宜,瓊肜,你們聽好:今日這場比鬥,非比尋常,據說是死傷由命、生死由天,說白了就是死了白死、死了活該;這樣的話,咱可絲毫大意不得!”

“嗯。”“嗯~”

相繼兩聲同樣的應答,只不過一個清淡冷靜,另一個則是迷迷糊糊。見她們應諾,四海堂主便滿意的點點頭,又繼續說道:

“其實,若只是傷著,那也罷了,反正雪宜會采草藥;嗯,實在不行就拼得幾個草藥錢,你家堂主現在也出得起。只不過、”

說到這兒,張堂主話鋒一轉,鄭重囑道:

“萬一,比如瓊肜和人比鬥時,打著打著竟有性命之憂,那咱千萬不可遲疑,雪宜你要和我立即沖上去救援。當然,瓊肜妹妹,若你雪宜姊身陷兇險,咱倆也都要沖上去救她!”

“嗯!知道啦~”

這兩個女孩兒再次毫不遲疑的應諾。這四海堂中的兩個俏丫頭,絲毫沒想到自己堂主這番吩咐,竟然還很不合道義。

正當醒言交待完放心的走開,忽聽背後傳來一聲如乳鶯般脆嫩的問話:

“堂主哥哥,萬一你也打不過,我們也要救吧?”

“這個……”

張堂主微一沉吟,便轉臉威嚴的回答:

“一定要救!!!”

就在卯時之中,醒言瓊肜雪宜三人整裝完畢,便在鄒彥昭等人陪同下正式出發。

陽山縣東城外的松山,雖然一出城門便可望見,但若要走到,還需半個多時辰。此時,四海堂三人正乘在祝融門尋來的腳力上,醒言與瓊肜合乘一駒,雪宜則側身斜坐在另一匹馬上。這三人就在鄒彥昭他們鞍前馬後的簇擁下,順著青泥官道朝東邊那個蒼碧的山頭行去。

此刻,在他們的頭頂上,萬裏天穹中鋪滿了灰暗的雲團。宛如連城的雲陣,遮住天外的晨曦日光,在眼前碧綠的春野上投下巨大的暗影。灰蒙蒙的天色,仿佛讓春日晨風也失去應有的和煦,拂面吹來時涼意襲人,竟似帶著幾分肅殺的寒意。這時候,只有道旁那滿眼的翠碧濃綠,還在提醒著人們,這是一個暮春的早晨。

正徐徐而行,乘在高頭大馬上的少年忽看見前面道路旁,有三位老人跪倒在草叢煙塵之中,盡皆雙手探前,捧著只碗盞一動不動。

“咦?怎麽挺眼熟?”

見著三位老丈,醒言趕緊打馬過去,到得近前跳下馬來仔細一瞧,發現這幾個跪倒的老人,正是三天前那座山神廟裏的貧丐。見他們如此,醒言趕緊問話:

“幾位老丈,你們怎麽又回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