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一夜三驚 雕風鏤月(第5/20頁)

段國的武士素以彪悍勇猛著稱燕代,而宮中的武士更是精中之精,他們分為虎賁、人門兩部,如今段末杯執著他的左手,同步入殿。兩人去的方向卻不是後宮,而是議事大殿——禦前殿。由此可見,段王現在還不敢到後宮就寢,所以才深夜到禦前殿避夜。

兩人一路向前,拾階直上宮闕,東西兩列虎賁、人門侍衛執鉞對立,一直延伸到禦前殿首的紫宸門下,兩人剛一到此,門首正長身立著一人,但見他中等身材,年紀當在四十幾歲,長臉端方,修眉含威,頜下有幾縷飄髯,頗為爍朗,說是武士卻又不像,因為他身上不帶寸鐵。此人一見到兩人便迎了下來,走到近前突然看到了慕容焉,稍稍一愣,右賢王段末杯早迎上來,道:“王先生,這位便是慕容焉卿!”

慕容焉聞言,不知這位王先生究竟是什麽人,連段末杯也對他恭敬三分。當下也向此人抱拳為禮。這位王先生卻擺手道:“禦夫王良乃是個下人,當不得兩位大禮,大王已等兩位有時了,兩位請隨我來。”言畢,他率先前行,引兩人進殿。

“王良?莫非他就是當年淩重九前輩所說的‘天狼箭絕’王良?”慕容焉心中駭然一驚,當年淩重九乞郢一戰,此人也曾隨代國的大公子拓拔六修在場,以他的眼力定然曾記得自己這副奇怪的面貌。如今他雖然長高了,但往昔那種靜涵天下,不懼如山的氣質卻有增無減,尤其是那花白的頭發,王良一定會認出自己,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一副熟視無睹的模樣。

段末杯看他站著發愣,有些不高興地重又執了他右手,端然入殿。

這刻夜色更深,殿內華燈高懸,流光溢彩亮如白天,熠熠燈光之下,但見前殿內長約十丈,寬九丈,中間鋪有龜茲國地毯,中庭彤朱,殿上髹漆雕梁畫棟,砌皆銅沓,柱過用黃金塗漆,前面橫九階白玉階,階上中間設有一紫絲暖座,非常寬大,背罩黃羅珠蹙,氣魄揮宏。與那殿外陳列闕下、渙若天星之羅的霜戟武士,相為呼應,令人一入殿內,頓時被這股王氣所懾,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

這刻殿內只有十幾個人和四男四女八個侍從,其中有左賢王段匹磾,涉復辰,禦者王良和幾個打扮各異的人,不問可知這些人都是段國的心腹,而中間的紫絲暖座上,半躺半倚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但見他身材魁梧,方面正頤,頰下瘦削,濃眉大眼,身著貂裘,頭帶王冠。這刻他精神萎靡不振,欲睡而強撐著不讓眼睛閉上,旁邊四個侍女一邊為他團扇,一面為他拭汗。不問可知,此人必是勇霸燕代,手下控弦幾十萬,一怒而諸侯懼的段國大王——疾陸眷。但這刻他毫無半分燕國霸主的威風,更象一個垂死的病人。

段末杯兩人一入大殿,便即拜倒口稱“大王”。

段末杯俯伏啟奏道:“大王,微臣已將慕容焉帶到,伏乞聖裁!”一言及此,殿內眾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在了慕容焉身上。

疾陸眷看來真的很累,聞言只是托額擺了擺手,早有兩個侍者上前將兩人扶起。

段末杯推指慕容焉向疾陸眷道:“王兄,此人就是我新收到府下的清客慕容焉。”

慕容焉聞言,躬身抱了抱拳,見過段王。疾陸眷倦懶無力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竟湛然不動,了無恐色,眼光涵淡,竟有些好奇,這一來,倒分散了他一些疲累,當下他扶椅稍稍坐正,端詳了他半晌,卻始終一句話也未說,若是換了旁人,早被這種氣氛嚇煞,但慕容焉卻靜立等段王問話。疾陸眷想了一會兒,將這解釋為他的眼睛看不見的緣故。

疾陸眷突然聲音平淡而透著沉重的威棱,面色沉寒地道:“這件事右賢王都跟你說了?”

慕容焉點了點頭,道了聲“是”。

疾陸眷道:“那你可知你若是解得不對或是所言有差,你將會如何?”

慕容焉道:“草民此來,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疾陸眷突然坐正了身體,依然面色沉寒地微微點了點頭,接道:“你與以前的幾個不同,你可以說了。”一言及此,便不再說話,雙目注視著他,審慎地等著他對自己的生死作出判斷。

慕容焉似是完全未將安危放在心上,不疾不徐地侃侃道:“南方有一種鳥,名字叫做‘念’,此鳥兇惡好飲人腦髓,而每逢要殺一人時,常念念不忘反復思念要殺的人,這就是他名字的來歷。而被它思念的人,頭痛不止,必有大禍……”誰知他還未說完,殿中之人都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右賢王段末杯也急急拉他,暗怨他說話不知輕重,在一國之主面前說話,豈能口無遮攔不顧忌諱。

這時,涉復辰臉上頓現擔心之色,怒氣沖沖地突然截口道:“無知豎子,還不住口。你可知道你在於何人講話麽?”他轉臉謂疾陸眷道:“國君,此子信口開河不避王忌,正應該拉出紫宸門下削首示眾,以為他日不避王忌者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