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寞長街

風在呼嘯。

長夜寂寞,虬髯滿面、頎長豪壯的“大風堂”大當家孟東堂,穿著洗的發白的青布袍子,負著雙手,迎著獵獵北風,悠閑地走過雪意肅殺的長街。

他的身旁並行著的滿面刀疤猙獰的長身光頭大漢,當然是“大風堂”二當家、“殺人狂”熊東怖。

這麽多年來,這對同門師兄弟,同生死,共患難,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風險,而今功成名就,仍然結伴走在一起,在雪降未降之際,走過寂寞的長街。

“今天臘八,看樣子要下雪了吧?老二,我們這些年苦心經營‘大風堂’,一直東拼西擋、過著打打殺殺的日子,好像已經好久沒有像今晚這樣出來一起走走了……”孟東堂今天的興致不錯,恩師雲飛揚大龍頭仙逝之後,在他和兄弟們這些年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堂下各行各業的兄弟姐妹們,都有工作做,饑有飯吃,寒有衣暖,生逢亂世,有了這些,還奢求什麽呢?

“跟著老大,準沒錯!”熊東怖陪著笑,他的手是冷的,刀也是冷的,連獅子一般的眼睛裏眨著寒星一般的光芒,也是冷的,只有在他一面講話、一面說笑的時候,他才感覺自己鼻孔裏呼出來的熱氣:“這條‘大風街’,本來崎嶇不平的,很難走;但兄弟們跟大哥走多了,路也就踩平了。”

“不過啊,當年我們師兄弟跟著恩師在這裏開山立堂的時候,馬賊猖獗掠奪、官吏橫行不法、流民倒斃溝渠,面目荒涼,哀鴻遍野,可沒有現在這麽繁華……”孟東堂想起當初兩兄弟跟著恩師一起打拼的崢嶸歲月,心下不免很有些感慨。

“是啊,現在‘大風旗’旗下各堂口的兄弟姐妹們,都有工作、都有營生,雖說不上豐衣足食,但也算在這亂世道裏餓不到、凍不到,當年哪有今天這般安生熱鬧……”熊東怖也頗有感觸的地接話下去。

“今天熱鬧個啥?”孟東堂笑了起來,他望著淒寂的長街,笑道:“這天寒地凍的,大家都躲起來和家裏人一起過節嘍。”

“小冬侄女今年還不回來過節嗎?”熊東怖苦笑著道:“你們兩父女也真是的,一點小事,就吵得不可開交,終究是兩父女,難不成要相互躲著、一輩子也不見面嗎?”

孟東堂自責的道:“自從你大嫂過世之後,小冬這孩子,就被我給寵壞了,上次私自離家出走、險些在‘幽冥谷’出意外(參見《彼岸花》卷),我還沒說什麽,這次又公開和她王巍姨娘頂撞,簡直是沒大沒小,我就是打了她一個耳光,她就跑到她雲端姑姑那兒,躲起來小半年不肯見我,真是閨女大了,翅膀也硬了,越來越不省心……”

“好啦!大哥你也別氣了,小冬畢竟還是個孩子嘛!”熊東怖笑呵呵的道:“趕明兒個,二弟親自跑一趟‘活死人墓’,向雲端師妹說和說和,把侄女給接回來,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鬧這麽僵,是不是?”

“老二啊,你也別總說大哥,”孟東堂語重心長的道:“我記得你屬虎,是不是?今年有三十有四了吧?也老大不小啦,不要整天就知道習武練刀,也該是時候給兄弟們找個嫂子、成個家了……”

“是啊……”孟東堂後面跟著還有他的親信“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其中梁少兔附和著笑道:“不是屬下多嘴多舌,二爺跟大小姐……”

熊東怖回頭看了嬌小如白兔的少婦一眼,那梁少兔立時說不下去了,她支支吾吾地道:“……大小姐……跟大小姐……這個……那個……”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同是“大風堂”裏第三代弟子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不過,在“大風堂”裏,他們只能算是“中層幹部”,離決策中心的“元老們”,尚有一大段距離,也未經歷過當年“大風堂”十三堂主,創幫立道時期的艱辛。

是以,梁少兔只要給熊二爺瞪上一眼,她的話像在喉裏結了冰塊,連自己都不知想要表達些什麽;反而是她的的同伴、四兄妹中年紀最長的何老狗,把她的話接了下去:“兔子的意思是說,大小姐是個好姑娘……三爺又被官家發配軍牢、歸期無日,二爺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大小姐的終身幸福想一想……”

“大風堂”兩大決策者中,大當家孟東堂性情豪邁,為人親和,對待幫中的兄弟姐妹,大體上沒什麽架子,人緣也相當不錯;而二當家熊二爺,則一向不怒而威、喜怒無常,幫中弟子們,對他是又懾又怕,敬而遠之。

幫裏幫外的人,都形容熊二爺為一頭“憤怒的獅子”,所以作為幫裏的下屬,何老狗以大半輩子的江湖打滾歷練,敢對熊二爺說出這樣的話,畢竟是要具有很大的勇氣才行。

意外的是,熊東怖這次,並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