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頭信物

天牢,昏暗無光。

“嘩啦”一聲,緊閉著的沉重牢門,格外驚心的響了一下,那刺耳的回音,在陰森的天牢甬道裏,久久回蕩,火流星披散著滿頭紅發,打著哈欠走進來,或許是因為起得太早,也許是因為睡得太遲,他連腳步聲,都顯得是有氣無力的。

潮濕地上閉著眼睛趴臥著的“蒙古”漢子,聽到響聲,費力的睜了睜眼,又無力地合上。他那張皺紋如刀刻,古銅色的臉上,披拂著淩亂打結的臟發。

這“蒙古”漢子只輕輕挪動了下腿腳,腳上厚重的鐐銬,就“嘩啦嘩啦”地一陣刺耳亂響。

火流星左右看看,除了幾個牢頭跟禁子在甬道頭上的一間幹凈的暖房裏飲酒驅寒,周圍並無別人,於是,他在柵欄前停步,且蹲了身下來,向裏面那“蒙古”漢子仔細打量著,輕聲道:“喂,你是薩那才恩?”

那趴臥的“蒙古”漢子,艱難地呻吟了一聲,他想努力地擡起頭來;可是,他受刑太重,她的身體已經到了損傷至嚴重不堪的地步,所以,即使這個擡頭的小小動作,他已經無法順利完成,他的喉嚨裏,只能是傳出一聲喑啞的無力哀嚎。

“你真的是薩那才恩?!”火流星低聲叫著,他的語氣,十分驚疑。

“是小人……官爺你……你是誰?”“蒙古”漢子伸出雙手,用力撐著亂草覆蓋的石板地面,他向柵欄邊一點、一點挪過身子來。

薩那才恩滿頭的打著散結的亂發,都披垂著,將他的臉遮擋住了少半邊,大半邊的臉上皮膚,也被血痂和塵泥,塗抹得面目全非,甚是悲慘。

火流星的臉,驀地蒼白失色,驚問:“你……你不是晨時就已經被……被囚車押赴去刑場了?怎麽……怎麽……”

薩那才恩臉色“唰”地蠟黃,他急促地道:“官爺,剛剛帶去刑場的是一個假的薩那才恩,這是柴如歌跟閻羅王,設計好的一個陷害‘青衣樓’的圈套!”他拖著鐐銬在地上翻下個身,似乎他身體上的傷口被扯動,他咬著牙呻吟著,湊在柵欄邊,臉上的肌肉顫抖著道:“官爺,拜托您……拜托你……一件事……”

火流星立即俯過身去,兩個人唇耳相貼,快速交談了幾句,他們聲音雖然已經很低,但還是驚動了外面守衛房裏喝酒的幾個人,有個滿臉酒氣的牢子,在甬道盡頭的拐角那邊,喝問道:“火大哥,您在裏面嘟嘟囔囔的,跟誰話哪?”更要命的是,這個牢子一邊問,並且一邊邁著醉步,向甬道這邊的囚室走過來。

火流星的臉色猛然一變,急聲道:“老薩,你身上還有沒有什麽信物,可以交付給我?我拿去迅速通知大公子!我跟大公子僅是情報錢財往來,在這種危急情況下,若想讓外面一心要劫法場的大公子,相信囚車裏是假的薩那才恩,那絕非可能的事情啊!”

“信物?”身陷牢籠的薩那才恩慘笑搖頭:“我自入獄以來,過堂受刑大小四十余次,早就體無完膚,更何況隨身的信物?”

外面的詢問聲跟腳步響,越來越近,轉眼間,就要拐進甬道來。

“老薩,來不及了!快!趕快!”火流星的紅臉,在天牢內暗淡的光線下,驚懼變色。他不怕死,怕的是不能達成使命,辜負了布先生當年派他潛伏在“天牢”裏的一片苦心。他曾身受布青衣活命大恩,此生就算肝腦塗地,也報答不盡。所以,在解救薩那才恩這件事裏,他無論如何都要竭盡全力,生死不計。

“辰源姐弟為了救我這條殘命,這些日子已經犧牲了太多的人,不能再這樣無休止的傷亡下去了!也罷!便拿我的頭,去做信物吧!”薩那才恩陡然一頭撞到柵欄鐵柱上,腦漿崩裂,鮮血直流。

“帶著我的頭,去見辰源,讓他們姐弟撤兵死心……”歪倒在柵欄旁的薩那才恩,彌留之際,說了這樣一句話。

火流星料不到這“蒙古”漢子剛烈至此,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或許,這個時候,任何言語都是蒼白而無力的;或許,江湖上的熱血男兒,每一個都該有這種“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大無畏精神。

甬道盡頭,雜亂急躁的腳步聲,就在耳邊,眼見馬上就要拐進來。

火流星沒時間說再耽擱,他動作麻利的割掉薩那才恩的首級,撕下一塊披風包好,猛然起身,頭也不回地,向甬道盡頭大步奔去。

——救人如救火,囚車一出動,“青衣樓”肯定會齊集菜市口救人,轉眼間,就跟布下埋伏的“刑部”鐵甲精銳大軍“地獄騎兵”開火交手——

危險!大公子危險了!

火流星的心裏,也像在燃燒了一團火,他提著披風包袱,健步如飛。

“火大哥,你剛剛在跟誰講話?”甬道的拐角處,有個藍色衣服的斷掌少年橫步現身,他蒼白的臉上,燃著鬼火般的一雙怪眼。他的身材極瘦,那件藍衫卻又太肥大,所以走起路來,晃晃蕩蕩像個飄動著的遊魂。他的聲音,也是陰陽怪氣的,一邊叫一邊翻著眼睛狠狠盯著迎面奔到的火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