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忽然下起了大雪

小女孩兒蓮步盈盈,進入小面館,側身的時候,將雨花傘收起來,雨水滴答聲,清脆好聽。

“絲裙姑娘,又來給大姑奶奶買早點啊?”上了年紀的面館老板操著鄉土口音,討好的問道。

小女孩兒脆生生的道:“郭伯,下碗‘羊雜面’吧,少放辣子,自從二少爺出事之後,大姑奶奶的胃口一直不好。”

“也難怪,現在郭家,可不是剩大姑奶奶一個人操持了嗎,唉,苦了她一個女人家了……”面館老板嘴上絮叨著,手腳麻利的用滾燙的“羊雜湯”做了一碗面,裝入食盒裏,蓋好蓋子,雙手交到小女孩兒手上。

小女孩兒付了錢,看也未看門旁吃面的鬥笠客一眼,撐傘穿過落花絲雨,小跑過街,一頭鉆進“繡春樓”被槐樹如蓋巨冠遮掩的陰暗角門。

李十八可以看得最清楚的,就是鬥笠客的鼻子、嘴和手。

他的鼻子很高、很挺,他的唇線條很深刻、很明顯,給人一種很倔強乖張的感覺,而且通常都是閉著的,顯見得是一個桀驁不馴的人。

他的手指纖長,應該是很好看的一雙手,只不過看的出這雙手的主人,年紀應該不大。

從這幾方面看來,李十八斷定,這個人應該是一個相當體面英俊,生活比較富裕,而且相當有個性的少年人。

這麽樣一個人,這麽一個雨天的早晨,到這個簡陋的小面館來幹什麽?

難道就為了喝一碗“麻辣羊雜湯”?

李十八為自己古怪的想法,自嘲的笑了笑,吃了幾個生面饃饃,將幾枚銅錢丟在桌子上,他撐開身邊的傘,走向雨中的“繡春樓”。

吃過早點,小雨方歇。

東方剛剛現出魚肚白的顏色,四方遠遠傳來雞啼,青石板的路上漸有車輪滾動的聲音,乳白色的濃霧,也剛剛從地表升起。

就在這個時候,槐樹下,那個小角門“吱呀”一聲又開了。

大概是因為不太有人經常出入的關系,所以角門開啟時發出的聲音,是嘶啞而幹裂的,宛如一個垂死老人時的余音,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李十八從角門出來的時候,生氣蓬勃,精神抖擻,不但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活力,而且容光煥發,滿面紅光,好像剛做過一件非常得意而又愜意的事情。

角門剛開,等候在外面的青衣軟轎急奔而來,李十八人走出門,軟轎已經到了面前,角門關上,轎子已經去遠,轉眼間,就轉出了這條長長的窄巷,走得看不見了。

轎子和人的配合,真是好到極點,就好像已經排練過很多次一樣。

煙花柳巷,高墻聳立,庭院深深,又恢復了昔日的神秘與寧靜。

這裏的白天,是安靜孤寂的,只有晚上,這裏才會是車水馬龍、男歡女愛的世界。

李十八的轎子一走,面館裏的鬥笠少年立刻也跟著站起來,放下筷子,留下湯錢,很快的走出門,跟隨著轎子走出窄巷。

他的腳步輕健,像一陣龍卷風。

他放下筷子時,也和別人一樣,是放在碗的旁邊,只不過他放在湯碗的左邊。

這個少年是用左手拿筷子的,是個慣用左手的人。

這種人殺人時,用的通常也是左手。

——李十八死了!

“鐵劍門”門主,一代大俠“鐵劍悲歌”李十八,在一個雨後的清晨,死在街頭的轎子裏,陽器不翼而飛。

李十八被刺殺的那一天的淩晨,唯一看見過他的,就是面館那個滿嘴鄉音土話的老板。

而看見疑兇鬥笠少年的目擊證人,也是他。

冷若顏為主人點了一碗“陽春面”:“爺,你胃不好,不能吃辣。”女孩子伸手奪過冷北城已拿在手裏的辣醬罐,語氣裏滿滿的責備。

冷北城默然,埋首吃面。

冷若顏用筷子輕輕攪著面條:“老板,今天你的店好像很早就開門了,平常你都這麽早開門麽?”

老板土話流利的道:“是的,李三爺每天天不亮都會來小店吃東西,這個習慣已經一年多了,我自然要早起一個時辰準備。”

冷若顏問道:“除了李十八,還有沒有其他的客人?”

老板答道:“有啊,有個小哥兒。”

冷若顏問道:“那是個什麽樣的人?”

老板答道:“是個很體面的小哥兒,很能吃辣,一小碗羊雜湯,兌了大半罐的辣汁,吃得不多,給的小賬卻不少。”

冷若顏問道:“那個小哥兒看上去有沒有什麽比較特別的地方?”

老板答道:“也沒有什麽特別地方……噢!我想起來了,他是左撇子。”

冷北城吃面的動作稍稍一頓,又繼續吃面。

冷若顏不動聲色的道:“說下去。”

老板回憶道:“當時來接李三爺的轎子一走,那個小哥兒就立刻放下筷子跟上去,一人一轎,很快就轉出巷子……”